西元兩千年,兩家美國出版社不約而同推出了《年度最佳科學(及自然)寫作選》,各挑選了二十來篇於前一年發表在美國報章雜誌、給大眾閱讀的科學文章;至今,該選集已各出了六本。有意思的是,這兩本選集裡的選文甚少重複,每年最多就一兩篇;就算同一位作者同時都入選兩本選集,文章也常不相同。由此可見,美國科學寫作數量極為豐富,其中名家輩出,佳作連連。
每年的選集,都各有一位不同的客座編輯負責編選;單是看這些編輯的大名,就好比瀏覽英美科學文壇的英雄榜,到目前為止的十二位編輯分別是:葛雷克、費瑞斯、瑞德利、薩克斯、梭貝爾、萊特曼、奎曼、威爾森、安吉爾、道金斯、品克及溫納。這些人的著作,國內都有譯本,許多還不只一本。單單閱讀這些名家為每本選集寫的序,就是一種享受,也讓我們對於什麼是科學寫作,有更深刻的認識。
許多編者都承認,科學寫作本身並沒有嚴格定義;有關科學及科學家的報導、科學家對研究成果的介紹、對研究動機及背景的省視、科學發展的歷史、行醫回憶等,似乎都包括在內。但好幾位編者強調,好的科學寫作帶領讀者走向無知深淵的邊緣;因為無知與神祕,是科學研究的動力。只有挑戰讀者的未知,科學寫作才有趣味可言;大家都知道的事,就沒啥好說。寫作《尋找地球刻度的人》的梭貝爾,對科學還有特殊定義:「任何神祕、有趣且值得了解的事,卻經常不搭流行、難以言詮,有時還得用上數學描述。」至於科學寫作,則是:「解釋這個世界及其中生物的運作、揭示他人巧妙的發現,或強化個人與宇宙萬物的聯繫。」的確是高手表演。
只要是寫作,就有文字要求。傳統科學寫作,不脫教科書包袱,而味如嚼蠟。至於增加趣味之道,各家不同:善用奇聞軼事、製造懸宕,或加入主觀經驗等,都屬常見。寫作《睡人》、《鎢絲舅舅》等書的薩克斯認為,好的科學寫作必須「流暢自然、清晰透明,不裝腔作勢,或玩弄文字遊戲」。他還說,他「會受某篇文章吸引,不只是因為該文提供了新知,同時還由於文章具有強烈個人觀點與引人入勝的文字,而將一篇單純報告,提升至清晰、充滿個人色彩的美文境界」,這樣的要求,已不獨科學寫作為然。
幾乎每位編輯在序言中都語帶歉意地說,選文反映了個人品味;除了本身所學必然影響偏好外,只有少數編輯提到他們的喜惡。薩克斯說,科學寫作不可能完全客觀,但絕不能縱情主觀。梭貝爾也說,她佩服有些作者將科學家的公私兩面寫得調和無間,但她卻淘汰了更多不夠平衡的報導。她的意思是,這年頭不用再告訴我:「科學家也是人,也同一般人一樣過日子」這種細節了。
到底這些科學文章誰會看呢?寫作《自私基因》的道金斯引用一位作家朋友的話:「近來我讀的科學文章要比小說更多。十九世紀的人從托爾斯泰及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小說裡,尋求自省與人生問題的解答,現代人則可從科學寫作中獲得更多。」這的確是對科學寫作的最高推崇,也該是從事這一行的自我期許。
看了別人的表現,不免想到自家。國內學術界太重視論文,科學圈尤其;因此大學教授製造論文都來不及了,哪有閒有心為社會大眾寫文章?至於國內傳媒,設有專業科學記者的,更是鳳毛麟角,因此科學新聞多是二手傳播,鮮有深入報導。看來,國內的科學寫作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向國外取經,看高手過招,近期仍不可免。
- May 17 Wed 2006 20:43
知性與感性的結合--談科學寫作 【潘震澤/文(美國韋恩州立大學及奧克蘭大學兼任教授】【2006/05/17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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