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歲的鈞特.葛拉斯,一九九九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錫鼓》、《比目魚》、《狗年月》、《我的世紀》……的作者,在自傳《剝洋蔥》即將出版的前夕,坦承了十七歲那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前的一九四四,為了逃離家庭與虛榮心而自願報名參加海軍潛水艦隊,遭拒後被安排到「武裝親衛隊」,一個隸屬納粹黨滅猶組織的軍事部門,身穿黑色制服,胸前佩戴骷髏頭像。

葛拉斯稱:年輕時曾相信過希特勒,但在紐倫堡戰犯大審之後,明白了納粹組織真相,自此唾棄納粹,他在《法蘭克福匯報》的訪問中表示:因受道德良心譴責,在多年的沉默之後,促使他寫這本自傳。

歷史學家與政治評論家認為葛拉斯的《告白》為時已晚,一個以護衛正義與道德自居的作家,隱瞞過去曾參與納粹軍隊的歷史就是個偽君子;有人說他是為自傳出版做宣傳,也有說是畏懼遲早被人揭發,落個欺世盜名的指控而提前自招。

這讓人想起漢內基(Michael Haneke)導演的電影《隱藏》(Hidden),關於一個法國電視書評節目主持人喬治,童年時誣告了一個父母欲收養的孤兒,一個在爭取獨立的示威運動引發的暴亂中失去父母的阿爾及利亞工人的孩子,終使小孩被送往孤兒院以致失去在正常家庭成長、受教育的機會。

這個被誣告以斬雞頭的血腥恐怖場面驚嚇喬治的無辜男孩,帶著童年的創痛長大成人,在社會上安分守己的過日子,並且努力教育自己的孩子明理上進。但他心裏的創傷一直無法平復,他沒有能力亦缺乏勇氣,弱懦而且無助,對種族親人慘遭殺戮,自身命運受人宰制的創痛,一個弱勢族類唯一能做的就是傷害自己:在喬治面前割喉自盡,讓喬治的誣告成為事實;那是至深的絕望與痛楚,也是他唯一能做的自我解救。

那個事業有成、妻子慧頡、孩子聰穎擁有美好生活的喬治,因為當年所為,導致四十年後間接成為殺人兇手,這是他所無法預料的悲劇,也是無能承擔的責任,一個六歲孩子為父母將收養工人的孩子,感到生活遭受入侵、自我防衛與排外心理使他誣告無辜;喬治一生為此感到愧咎不安,甚至無法對妻子坦白,在事發之始,喬治向家人隱瞞真相,他不想給家人心理負擔,卻因此導致妻子的不信任。

葛拉斯也是在未明真相的十七歲被編入親衛隊,他對自己的過去懷有同樣的羞恥、愧咎與自責,在一個動蕩時代,有時僅只些微偏差,便可能導致一生的遺憾;時局複雜、人世艱險、人性幽微而命運何等詭跼!喬治與葛拉斯境遇雷同,他們都未曾立意犯錯,但卻都畏懼在公眾面前坦白過去,以致自囚於靈魂深處的幽暗角落,受盡良心折磨。不同的是:喬治的隱私屬於個人,他可以選擇沉默,葛拉斯做為一個公眾人物,在譴責他人不義的同時卻隱瞞自身與納粹的過往,那便是虛偽。

電影Hidden最後,那個失去父親的男孩問喬治:我父親的死,你有什麼想法?孩子沒想報復,亦無恨,世界原本充滿偏見與不平,他只要對方認知事實;喬治回答:我很難過,但是,我沒有責任,我不必為他的死負任何責任!

他們都是受害人!那是人所無能違抗的悲劇命運。在當今種族、宗教、東西文化的劇烈衝突中,電影《隱藏》與葛拉斯的境遇,是如此饒富深意和啟示,令人迴思!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Philology/Philology-Coffee/0,3406,112006082500524+1105130102+20060825+news,0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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