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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完這本小說的當下,我如羅熙一般的深感悲痛。悲痛之因,在於《歷史學家》中歷史學家們的遭遇,應驗了卓九勒所言:「歷史的痛苦是純粹的極致。」然而純粹,並非卓九勒的定義,而是歷史學家提筆書寫往昔之時,對於苦難,以及苦難中間可能僅存的一點歡娛下,共同的召喚與回應。

卷首的〈致讀者〉,小說主角明白指出:「身為歷史學家,我知道事實上沒有人能深入歷史的背面而活著回來。」為何她會如此落筆,成為整部小說的基調?卓九勒有如此大的魔力嗎?感受到的是,主角回憶1974年2月來到斯洛凡尼亞之時,無法想像20年後沿海的山區會爆發內戰,而這場戰禍,奪去她的摯愛。於是,當主角書寫追憶著她親身經歷的旅行,乃至對於卓九勒的恐懼之情,淡淡的哀愁之中,滿溢著五百年來、乃至亙久的文化之惑。第一章起首提到主角父親創辦「和平民主發展中心」,末了卻是如此諷刺,主角豈不悲痛?

悲痛之感,也環繞著所有接觸到原來預計要印出1453本「龍之書」的歷史學家們。所有接觸到這本書的歷史學家們,若發覺可追尋到卓九勒的蛛絲馬跡,便為身旁的親人們帶來不幸的命運。

不懈的奮鬥,讓這群歷史學家們終於靠近,乃至明白:我們都是「歷史」的製造者,而吸血鬼的淵遠流長,不正是這群人終身追尋而造成的成果?「為了永遠保存我的歷史,我就做了歷史學家。」多麼撼動人心的一句話!

主角描繪「歷史」下的伏拉德‧卓九勒,既是對統治人民與敵人施以穿心極刑的「穿心魔」,卻也是抵抗鄂圖曼土耳其大軍的基督教戰士。當海倫遇上竇格‧博拉時,基督文明與伊斯蘭文明的碰撞怎樣對話?此時只有文化差異的彼此尊重,不再有絕對價值下的善與惡。主角深有所感,於〈致讀者〉道出當下的歷史感受:

「書中帶到信仰伊斯蘭教的東方與尊奉猶太基督教的西方之間,宗教與領土的衝突,是現代讀者熟悉的切身之痛。」

消滅卓九勒,似乎成為不同宗教信仰下,一個共同的目標?為何要消滅「它」?不為別的,為的是歷史上幽暗之處的消弭。追索過程之中,保羅等人冒出的回憶,居然是戰前乃至戰後不久的希特勒、史大林、乃至較早的「恐怖伊凡」等人類史上的大屠夫,赫然見到卓九勒的身影乃至影響力,怎不讓他們為卓九勒打了冷顫?保羅為和平的犧牲,不就是90年代中期巴爾幹半島上大屠夫米洛塞維奇的傑作?2006年費城被炸的聯邦大樓,與費城市政大樓屋頂上愛好和平的威廉‧潘恩雕像,適成最大的反差。

1950年代保羅與海倫追獵卓九勒的歷程中,共產世界與自由國度間的壁壘猶存。荒謬的是,無神論的共產國度,卻保存偉大領袖以求不朽,乃至想求知不死族的秘密?換了統治者,不論是為了宗教、還是人民至上,結果一樣都是荒誕的。唯有跨越三代主角間不朽的愛,才是永恆不變的純潔。

吸血鬼永垂不朽的秘密,該追溯到一千年的聖馬太,還是更早的埃及?主角們未有交代,也許正突顯了民俗文化流傳的不可靠性,乃至對於基督文明儀式的嘲弄。不朽,真如此重要?千百年來人類愚昧的殺伐爭鬥,為的是什麼?卓九勒有幸見到五百年來的現代史,將自己化為歷史的一部分,因而不朽。戲謔的對羅熙說:

「當政者要除掉惹麻煩的壞份子,一次只能對付一個。你們做這種事的效率好太多了。舉例說好了,打破君士坦丁堡城牆那尊可恨的大砲,跟你後來選擇定居的國家幾年前扔在日本的神聖烈焰相較,真是相去不可以道里計。」

因此,卓九勒對歷史教訓的結論是:「歷史告訴我們,人性本惡,邪惡到極點。善無法臻於完美,惡卻可以。」進而對羅熙邀請:「歷史將成為你的真實。我們一起來用鮮血洗滌我們的心靈。」

然而,這群為卓九勒吸引的歷史學家們,向卓九勒說不。追獵過程外,豈不見主角追憶自己旅行,還有父親故事與書信的描述之時,是如何被伊斯坦堡千年文明的輝煌所震撼?即便為共黨統治之下的羅馬尼亞與保加利亞,並未消逝的悠久習俗,舞動與高聲歌唱無盡的悲哀之時,怎樣喚醒內心永存的文化血脈、淳樸民心之中的美與善?歷史,豈只有無盡的殺伐與仇恨?

是的,主角筆下每位,與卓九勒的遭遇是悲痛的。然而歷史的書寫與創造,並不僅於此。主角書寫的,不僅是追獵卓九勒的故事,更是歷史永恆價值無盡的追尋。如果,我願意把這本「小說」,視為歷史記載的話…。

當8月5日於中時電子報上見到《歷史學家》(http://historian.chinatimes.com)的活動宣傳時,忽然憶起劉世安師私底下對此部小說的英文本讚不絕口,因而不自量力的報名,得以先行閱讀中文本樣書,並寫下感想。此際的我,尚未開口輕問:被吸引,不是因為卓九勒,而是因為字裡行間透顯的歷史之悲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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