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象文教基金會的老董許博允組團去蒙古,參觀成吉思汗帝國建國八百周年的特大慶祝,我欣然報名參加。
七月的蒙古,草原肥美,一望無際,加上氣候涼爽,真是避暑勝地。它面積約台灣四十五倍,人口才兩百六十萬,其中九十五萬人住烏蘭巴托,貨真價實的地廣人稀。烏市是四座山環抱的河谷地,土拉河和支流蜿蜒其中,景致秀麗。作為國都,它給人俄國殖民化的印象,譬如語言俄化,公共建築如國會大廈、歌劇院等全是蘇聯時代的紙箱式架構,笨重乏味,又年久失修。新的高樓就摩登了,一副追趕歐美的氣派。不少人希望這些老建築快換裝,然而夏鑄九卻以為它們是不可取代的歷史文物,難怪許董封他「夏不拆」的雅號。
蒙古人原信薩滿教,忽必烈開始引進西藏的喇嘛教。十七世紀進入黃教的活佛轉世,從哲布尊丹巴一世起行政教合一制,到蒙古共產黨建國共八世。末代活佛和皇后居住的冬宮現在成了博物館,從一襲純金縷衣即可見其生活奢華之一斑;他收集了大量動物標本,如今是研究草原動物的珍貴資料。
慶祝節目遵循傳統
首府還有全國最大的喇嘛廟甘丹寺,寺內一尊觀音銅像被共產黨融化了作砲彈,十年前又加以重塑,巍峨壯觀。像前奉獻箱裝滿紙鈔,可見信徒的愛戴。
七月十一日是蒙古國慶,結合成吉思汗帝國八百周年,在體育場舉行慶典和「那達姆(競技)」。研究蒙古音樂的許博允是此地的貴客,備受禮遇,我們都沾光坐到貴賓席,有頂棚遮陽,視野良好。
慶祝節目有傳統歌舞和騎兵繞場,還有摔跤、射箭和賽馬比賽。重頭戲之一是五百騎兵重現成吉思汗的作戰陣容,然而長矛、大刀和弓箭只能作勢比劃,顯得失真且落伍。參觀場地由日商投資,規劃成民俗村,有各式攤位和歌舞表演;廁所蓋得美輪美奐,設備豪華,讓使用者讚不絕口。
另一重頭戲是八百把馬頭琴演奏國歌及蒙古特有的長調詠唱。
兩百六十萬人口要找到八百位馬頭琴師,堪稱是史無前例的壯舉。它像我們的胡琴,但琴頭雕馬首,共鳴箱大得多,音調高昂多變化,比較好聽。
長調更加嘹亮高亢,還帶著顫音,豪邁悅耳兼傳送遠方,相信只有草原遼闊才會產生這種曲調。閉眼聽長調演唱,腦中盡是天之驕子的蒙古人影像,他們策馬草原,驅風追月,不可一世。
蒙古還有一項國寶,叫「乎默」,使用鼻子和喉嚨唱歌,可以同時出現濃重的鼻音和尖銳的喉音,奇特極了。此外,軟骨功也是特長,表演的少女柔若無骨,四肢和身軀可以隨意雕塑,令人讚絕。
應新象的邀約,蒙古傳統歌舞年內要來台演出。劇院特別專場為我們五十人演出預備的節目,讓大家先睹為快。我對歌舞外行,但覺美不勝收;尤其長調和乎默更讓人如聆天音,既飽又醉,但願無止境地聽下去。
觀賞野馬
觀賞野馬是新的旅遊項目。成吉思汗時代的蒙古野馬已經絕種,最近荷蘭為之復育,特別圈地放牧,遊客只能到保護區定點瞭望。它身軀嬌小,鬃毛長垂,姿態優雅如淑女,很難想像當年帶著蒙古軍東征西戰的強勢和剽悍。
距首府約兩小時車程有個特勒吉國家公園,由狹長的山谷組成,綠草如茵外,山丘柏樹成蔭,尤其處處奇岩異石,讓人想起張家界或黃山來。石頭的形狀很特別,余範英和我一路為它們取名字,像兩小無猜、你儂我儂和老僧入定等。較凸出的已有蒙古名稱,如一柱擎天和烏龜石,都叫人百看不厭。
山坳裡是滿孜召爾寺被毀的遺跡,留下石墩石柱散落草叢中;坡上的原址蓋了一座紀念館,以照片重現該寺的原貌。
我們二團的導遊叫巴杰,生長於內蒙,在北京工作過,說得一口流利漢語。
「這裡原來有三○○名喇嘛,」他說,「一九三七年,蘇聯紅軍和中國軍隊一起來把廟摧毀掉,喇嘛也被趕走了。」
我當時就感到不可思議:「蒙古早在一九二四年獨立,過了十三年,哪來的中國軍隊呢?」
他說:「可能還是有殘餘勢力的。」
我立即找個機會問一團的導遊。
他說:「沒有中國軍隊,是蘇聯紅軍幹的壞事。」
我還是納悶。蘇聯幹啥要遠來蒙古幹這種事呢?同樣信奉無神論的共產主義,蘇聯並無毀壞寺廟的紀錄;我遊莫斯科和聖彼得堡時,眼見古老寺廟保存得好端端的,可見俄共重視文化古蹟。
那天夜裡,我借來林馨琴有關蒙古的書,專門挑近代史讀。
諉罪給友邦國家
疑惑很快有了答案。原來蒙共靠蘇聯武力奪得政權,便俯首聽命地向蘇聯「一面倒」;十三年後為了澈底鏟除喇嘛教勢力,殺害上千名僧人,並流放上萬僧人,後者迄今下落不明;夷平七百多座寺廟,留下極少數作為養馬或倉庫用途;甘丹寺因聞名國際而倖留,但主神像卻被融作砲彈。一九九二年,蘇聯解體後,蒙古決定改弦易轍,首先更換「蒙古人民共和國」為「蒙古國」。可能羞於回顧這段「極左」統治,政府不在歷史課本中反省交待,竟任意栽贓友邦,令人遺憾。
次日,我當眾向巴杰提出更正,並加上中共「文革」的例子,讓他口服心服。中共建國十七年後發動文革,也大肆破壞寺廟等文物古蹟,迄今尚未認真反省,對巴金建議的文革博物館也不敢回應。唯一可取的是,並未把破壞文物的罪名推給友邦國家。
說到中蒙兩國,我九天住下來,隱約感到蒙古對漢人有嫌隙。按理說,兩國歷史淵源深厚,又是共產國家,烏蘭巴托的蔬菜水果及民生用品多來自中國,而中國也無償援助許多大型項目,但人們卻感受不到兩國親密的氣氛。首都有幾家中餐廳,卻構不成唐人街;除了餐廳招牌,街上也不見任何漢字,當是刻意排華的結果。
「對漢人應該還可以,」許博允說,「他們對內蒙的同胞確實有反感,因為後者利用居間貿易、語言方便的關係,佔了他們的便宜,當然耿耿於懷了。」
去過內蒙首府乎河浩特的人就知道,它的繁華遠超過烏蘭巴托幾倍;就是人民所得,內蒙也是蒙古的四倍。
「他們嫉妒漢人。」
在機場認識一位在蒙古從商的深圳人。他說漢人吃苦耐勞,做什麼都賺錢,讓蒙古人由嫉生恨,去年就發生打砸搶漢人商家的事件,他自己正考慮撤資中。
我曾走訪一家台商開的咖啡廳,店內擺設西化,熱門食物是烤肉串,店員全是當地妙齡女郎,如此「在地化」當是另一類的經營之道。
蒙古確有地利,過去蘇俄一手掌控,今天又增加美國和日本的籠絡,目的都是圍堵中國。我以為,小國自處更需人和,最好四面玲瓏,不要像以前一面倒,弄得獨特美麗的蒙古文字俄語化了,歷史也被竄改扭曲,損失無法彌補。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newslist/newslist-content/0,3546,11051301+112006081000485,00.html
- Aug 10 Thu 2006 13:51
2006.08.10 中國時報 ■人間---蒙古旅次 陳若曦
close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禁止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