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裡方鴻漸語帶嘲諷說:「出洋好比出痘子,出痧子,非出不可。」留學喝洋墨水固然要追求知識,鑽研學術專業,但是出國不該只是跨越疆界,異(易)地生活,還應該把那個新空間的文化融入自己的心靈與智識。許多時候,負岌異鄉求學,彷彿只是「停車暫借問」般覓取新知,學問框架外的周遭環境仍然是自己的母語和鄉親。
歐洲歷史悠久的大學,例如牛津、劍橋,或是西班牙的薩拉曼加和馬德里大學,「書院」(Colegio Mayor)的設立和運作相當完善,和大學緊密結合,成為培育人才的搖籃。留歐若能住進書院,是一個優質的文化融合環境。
十四至十六世紀時期,在西班牙和美洲,「書院」是大學的前身,性質和中國唐、宋時期的書院類同,旨在講書考課,興賢育才,或是清廷時期的「導進人才,廣學校所不及」。爾後,書院雖仍是附屬大學的重要文化、育樂中心,不再是「學堂」功能,導向「學舍、學苑、宿舍」的性質。若干條件和以前台北的「國際學舍」、「國青中心」或救國團在各地成立的「學苑」相仿。
西班牙內戰後書院再興,一九六○年代由於巴西政府和民間合力在馬德里成立「巴西書院」後,拉美國家和西國本土,官方民間紛紛跟進,在各大學城建立書院,提供本國留學生一個優良的住宿環境,也接納其他國籍學子,書院多達一百七十所,如今全國附屬各大學的書院約莫三百,首都居半。中西兩國未斷交前,1950到72年,馬德里的「東方書院」和「曉星書院」,也曾是中華民國留學生溫暖的家。爾今「曉星書院」變成馬德里的空中大學,我未曾經歷早期留學生那個輝煌的世代,也不免欷噓悵惘。
當今西班牙大學書院,以西班牙學生為主,外國留學生不容易申請,少數可以申請的儼然飯店等級,相當昂貴。留西期間,得力公費,我居住在人稱「貴族宿舍」的「巴西書院」,和西班牙、巴西、歐洲各國碩、博士生共同生活,是唯一的東方人;花了一星期時間才克服膽怯,不獨處一隅,鼓起勇氣與那些彼此已經熟識且「成群結黨」的朋友在餐廳同時間用餐,然後一起喝咖啡,一起健身,一起嬉鬧,一起K書、學葡文。茶餘飯後的確是友誼串流的良機,漸漸地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在那裡,來自各地的人群,不同學門專長的人才,不同的風土民情,不同國度的民族性和批判精神,在每日的生活與細節中透視入骨,遠超越文憑的學識。如今我再回去,變成資深住戶,昔日的「院長」、舍監、廚師、打掃媽媽、咖啡廳老闆都仍堅守崗位,視我如歸家的女兒。這書院學涯教人如何不想它!
- Jun 12 Mon 2006 21:00
西遊記》大學書院 Colegio Mayor【2006/06/12 聯合報】【張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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