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的日本,貧困的農民在減輕政府負擔的號召下爭相加入數十萬海外移民大軍,移居陌生的拉丁美洲。半世紀後的今天,當年在多明尼加下船的移民和後裔,不僅和同期離鄉背井卻已開花結果的鄉親無法比擬,遭歷史劃傷的血痕,也還未能收口。

華人移民日增的多明尼加首都聖多明哥唐人街,上月才歡欣慶祝由海峽兩岸攜手捐贈金碧輝煌的中式牌樓的落成,看在九百名僅存的日本第一代移民和後裔卻感嘆不已。這些半世紀前登陸時即已夢醒的善良農民,不僅沒有如願地在異國生根茁壯,甚至飽嘗有家歸不得的苦楚。這些「棄民」在故鄉受到的二度傷害,和當年遠渡巴西鄉親的命運,只有天壤之別可形容。

被騙出國 樂園變集中營

到過南美洲巴西聖保羅的人,可以親眼見證日本移民融入各階層後日益擴大的影響力。一九三五年人數接近二十萬的日本僑社,現在已經超過三百萬,僅僅聖保羅就有一百萬日裔。著名的日本街區「Liberdade自由」的牆上揮灑的日文標語,這是多明尼加日僑從未獲得的自由,夢寐以求不受排斥的自由。

時間回到一九五六年初,戰後日本大量返鄉的軍人和海外日僑造成龐大的生活壓力,二百四十九家、總數一三一九名農民和眷屬,在「日本海外協會連合會」的優良農地無償分配宣傳引誘下,簽下了自願移民同意書。他們變賣家當後登上了前往加勒比海的貨輪。

同年七月首批移民抵達多明尼加後,憧憬中的樂園完全變了調。半世紀後還在東京討公道的其中一位老移民多賀武上沉痛地指出,免費農地竟然是無法種植的沙岩地,而且還被獨裁政府以鐵絲網與外界隔絕,和集中營沒有兩樣。

囤墾邊疆 成人肉盾牌

這批日本移民隨後發現,自己竟身處多明尼加和海地的邊境地帶。當時獨裁者楚西佑血腥鎮壓境內海地移民後,為防止報復,主動提供日本政府大量移民配額開發邊境地帶。這些囤墾區內的日本農民無異人肉盾牌,為惡名昭彰的楚西佑提供了國際保護。

當年才十八歲的武上在返國控訴兩國政府聯手欺騙農民時揭露,他們當時懷著開荒的心情前往加勒比海,深信可以為自己和下一代創建一處可以安居的樂園,不料迎接他們的是完全無法接受的惡劣環境。首先是,政府承諾的免費耕地只有原來的三分之一,而且滿是石頭和砂岩,土地所有權狀也沒下落。沒有自來水也沒電,多明尼加軍人在鐵絲網外巡邏,彷彿又回到大夥急於擺脫的戰爭時代。更不堪的是這些在二次大戰期間從來沒有被關押過的農民,卻自願地走入多明尼加的鐵絲網內,成為不折不扣的農奴。

有家歸不得 集體討公道

一九五六年到六○年間,多位不堪受騙的新移民相繼自殺後,夢碎的移民開始向日本大使館交涉,但都被「等東京答覆」的標準官僚答案給擋回。武上表示,精神崩潰自殺的移民誤以為他們往生後政府會善待他們的妻小,但這些人死後都沒有如願。

一九六一年,鐵腕統治這貧困國家卅年的的楚西佑遇刺身亡,東京在政局動盪下終於決定協助他們返鄉或轉往南美,將近六百人接受安排離開了傷心地。「我們出國前已經變賣家產,就算回到日本也無家可歸」,當時的武上與其他人決定待下來等多明尼加履行承諾,解決土地問題。不甘被騙的移民,從此展開長達四十餘年的追討公道運動,面對抗議,當年相信楚西佑政府承諾的日本外交部提不出正式文書,土地爭執成為兩國外交事件。

九十年代在日本援助誘因下,多明尼加鬆口願撥出首都外卅五公里的路易薩鎮七百五十六公頃地,可是移民們發現該地難以耕作,問題又回到原點。

六年前一百七十餘人在民間團體的資助下向東京法院提出控訴,聲稱政府應對造成他們流離的困境負責,要求國賠卅二億日圓(二千八百萬美元)。

東京敗訴 展開變相賠償

六月七日,東京地院在移民半世紀後做出判決,判定移民政策失誤違法,但因已超過二十年求償期限,受害者無法獲得賠償。日本外相麻生透露將繼續與這些移民溝通,在七月紀念移居多明尼加五十周年後,實質敗訴的日本政府,將展開變相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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