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總統、甚至不是國民黨黨主席的連戰,浩浩蕩蕩帶著自己的子女與占據台灣GDP四十八百分比的台灣企業家去了北京。趕在布胡會之前。

這兩天國際媒體紛紛刊出新聞照片。畫面裡,胡錦濤或笑容可掬地接待表情相對僵硬的連戰,或風度優雅地與台灣企業家一一握手。這些企業家平時在台灣呼風喚雨,一派豪門作風,到了中共領導人面前,如軍隊士兵般規矩立正,羞澀有禮。與這群到了北京的台灣人互動之中,胡錦濤的笑容跟他的演講一樣無懈可擊。帶著這些新鮮的印象,胡錦濤即將出發前往美國,住進比爾蓋茲的豪宅裡,接受耶魯大學的榮譽博士,與布希總統談台灣問題。

我常常覺得,「善良」的台灣人似乎永遠搞不清楚自己被別人放進怎樣的一個文本裡。我們的社會意見領袖如趙少康、陳文茜、李敖等人去陸資的香港鳳凰台開節目,當他們的觀眾族群改變,不再只是台灣本島觀眾,他們並不因為市場不同而改變他們的節目內容與主持風格,依然只專注批評台灣當局,對他們來說,他們不過是一如往常地盡本分監督了執政的民進黨,可是,當一個人坐在上海公寓或香港住家裡觀看他們的節目,電視影像有了全新的意涵。

除了台灣自己社會的小文本以外,這個世界仍充斥著各種大小形狀不同的文本。那些文本都不在我們一廂情願的認知之內--遑論控制。但,以台灣社會的歷史處境與經濟實力,往往外在文本比我們的小文本更強大,時時影響我們的社會條件與發展。很多時候,必須透過一個更大的外在文本來看待我自己的小文本,才能對事物有個相對正確的判斷。

一家美國主流日報的駐港記者朋友曾說,全世界除台灣之外,沒有任何社會的外交部長會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甚至家裡號碼給媒體記者,歡迎他們隨時打電話給他,討論台灣。然,同一個部長說出了LP字眼,沒有必要地激怒友邦。

台灣人覺得只要人好,動機純正,就什麼都不會錯。好像,好人或懷抱善意的人永遠不可能做出太邪惡的事情,就算做了,也該被原諒。但,事情的好壞也應由結果來論斷。就算意圖再好,也不表示不能造成恐怖的結果。眾所皆知,二十世紀所有重大的惡行,都在良好的名號以下進行,如納粹政權、共產主義、文化大革命等。民進黨的頑固專斷難道不是宣稱為了愛台灣,而國民黨的投機炒作也說成是為了幫台灣找活路,所有媒體名嘴都義正詞嚴,因為他們相信只有他們最無私。

台灣人是島民。我們稱自己台灣牛,有島民的一派天真與溫暖人情。我們相信良善,渴望質樸的天堂島生活。然而,我們的國際情境、自然條件與歷史現狀都與我們的主觀意願背道而馳。你不想處理,這些盤根錯節依然存在。善良的台灣人像是《魔戒三部曲》裡的哈比人,在整個世界都高我們一尺的情況下,想要以自身的純善,奮力保存一個溫暖家園。

但是,要解決台灣目前的困境,僅僅靠這點點對天真的執著與對自我的憐愛是不夠的。更何況,我們並不是自己所想像的那麼善良。想想我們對待外勞的方式與態度,移民法規的父權邏輯與歧視,社會菁英對外籍新娘的惡意毀謗,哪一件不是我們自以為道德正當的產物。

在他者眼中,行動的結論說明一切動機,而不是你嘴裡反反覆覆的真理。這個世界本來複雜,台灣人所要面對的世局更是空前絕後地困難,就讓大家的思考都複雜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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