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科技的進步,人類漸有取代造物主的能力與企圖,例如進步的生殖技術使無變有、扭轉致命疾病轉死為生、以化學物質甚至晶片植入,像加拿大正在進行志願憂鬱症患者大腦手術,在所謂第二十五區大腦植入刺激器(stimulator),在胸側植入起搏器(pacemaker)以企圖比藥物更精確地調節神經傳導物質(neurotransmitters),以改變人體生化運作歷程。如今我們可以叫人停止成長。然而,我們應該怎樣來看待這樣的發展呢?

昨日中國時報刊載,美國一位九歲的小女孩Ashley被診斷有腦疾而智力與動作發展因此受到極大的限制。據報導,她無法自行進食,連翻身都不能。她的父母因此利用醫療技術讓Ashley的成長延緩至幾乎停止,她不會再長高。當Ashley的父母如此做時,他們在其部落格強調這是為了增進Ashley的生活品質而不是為了增加照顧的方便;同時也說非身歷其境的人不能體會照顧終身臥病在床者的辛勞。

他們總稱為Ashley進行的成長停滯醫療處置方案為「艾許蕾療法」(「Ashley Treatment」),其中包含了高劑量雌性荷爾蒙以抑制成長、子宮切除以排除月經週期、摘除乳房以免乳房發育。他們說這些舉措可以免去Ashley月經來潮的不舒服,沒有乳房就不會得到在他們家族盛行的乳癌,而長高長重是不方便參與家庭活動的,例如出遊。他們強調這一套的舉措是經過詳細研究、參考書籍、與醫師討論後訂定的。他們也說Ashley現在很健康快樂。

從相片上,Ashley笑得好美麗,她顯然有情緒,我不禁要想,Ashley會認為月經來潮不舒服嗎?如果為了不要得到乳癌而切除Ashley未發育的乳房,他們家族裏有人也接受這樣的手術嗎?這對父母打算讓Ashley的弟妹也接受同樣的手術嗎?荷爾蒙治療對人體的作用與副作用未完全確知,他們何以把握高劑量雌性荷爾蒙對Ashley不會有預料外的後遺症?

這個個案讓我聯想到另一位有著多重殘障兒子的父親。即使醫師認為他的小孩幾乎是植物人而可以放棄,他從兒子聽笑話會笑堅信兒子是有發展潛能的。作父親的現已進入老年,還是抱著、拖著、拉著、帶著不能行動的成年兒子一起參加馬拉松、三項鐵人,為的只是兒子想跑,為的只是喜歡看到完成目標後兒子臉上的神奇甜美笑容。

Ashley還有兩個比她小的手足,這對小兄妹會怎麼看待不會長大的姐姐?這對父母如何向他們解釋?如此對待一個多重殘疾的小孩與對待一隻寵物何異?當他們想藉科技把Ashley停留在永遠的枕頭天使(pillow angel),他們也是在把這個小孩永遠地嬰稚化與寵物化。

心理學行為學派早期一位學者John Watson宣稱他可以抽樣任何十二個健康嬰兒,藉著行為學派的技術把這十二個嬰兒養成他想要的任何十二個樣的人。當過父母的人大概都同意,即使我們有意教養小孩朝著我們期望的方向,他們未必會順其發展。當過小孩的人大概也都不反對,我們知道父母期待我們長成什麼樣,卻不見得會依從。

當人們說這不是為自己好時,絕大部分都是狡辭,因為你不是他,你怎麼知道什麼是對他好的?我們究竟該如何看待無(肢體、心智)行為能力者,包括殘障者與嬰幼兒?我們究竟可以為他人作主到什麼程度?我們社會可以多提供什麼樣的支持給殘障者與其家庭?

早期支持優生學者提倡資優者對社會有益,資劣者造成社會負擔。這種思潮氾濫加上權力在握時可導致希特勒的有計畫地屠殺猶太人。與科技愈接近的行業,其專業人員愈容易傾向自認無所不能,稍一不甚,這種全能感就讓人迷失。如果此事發生在台灣,希望相關專業的倫理機構應發揮恰當的機制。(作者為臨床心理博士,目前擔任心理諮商顧問)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newslist/newslist-content-forprint/0,4066,110514+112007010600289,0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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