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希總統將於本周內公開發表他的伊戰新策略,許多政論家都在猜測他會說什麼,有人說他可能會宣布增兵二萬至四萬,也有人說他會再強調伊戰必勝,美國有責任完成任務。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絕不會承認他發動伊戰是錯鋘的,更不會向美國人民道歉。

由於布希以「絕不認錯」出名,最近一些評論家、史學家和政治學者都在談論美國歷史上有沒有總統曾公開認錯?總統為什麼不敢或很少認錯?做一個國家領導人公開認錯有那麼困難嗎?其中最好的一篇文章是女專欄作家孔德蘭(Anna Quindlen)在一月八日《新聞周刊》上所寫的關於懺悔(contrition)與領導統御的關係。孔德蘭之前在紐約時報寫專欄曾得過普立茲獎。

有人問美國史專家:兩百多年來到底有沒有美國總統曾公開認錯、道歉?史家差點答不出來,想了半天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林肯,另一個是甘迺迪。

一八六三年北軍總司令格蘭特攻下威克斯堡,林肯寫信向他致賀並抱歉他過去質疑過他的作戰計畫,林肯說:「你對了,我錯了。」嚴格說來,這不算是公開道歉。

真正公開認錯及道歉的是甘迺迪。一九六一年四月甘氏上台不久即發生中情局策畫古巴反卡斯楚流亡人士登陸豬灣失敗。甘迺迪向美國人民表示他個人要對此事負全責,並說了一句至今仍常被引用的名言:「勝利有一百個父親,而失敗卻是個孤兒。」

喬治城大學女教授狄柏拉.坦楠(DeborahTannen)認為美國總統拒絕認錯和道歉,跟美國文化中根深蒂固的所謂「男子氣概」(masculinity)有關。作為一國之尊的總統公開認錯,豈不是失去了男性氣概,向人民暴露了軟弱的一面,這樣還能當總統嗎?公開向人民認錯如同自己拋棄尊嚴、面子和權力,絕少統治者願意扮演懺悔者的角色。

事實上,不只是美國總統不願公開說:「我錯了」,古往今來,有哪幾個國王、皇帝、總統、獨裁者和大將軍公開說過:「我錯了」。

蔣介石在抗戰勝利不到四年即把大陸丟掉了,他從未公開向國人表示:「我錯了」;他也從來不為二二八事件向台灣人民道歉。中國歷史上的頭號暴君毛澤東害死千千萬萬同胞,他道過歉嗎?大陸經濟學家于光遠去年在一篇文章裡透露,老毛臨死前自認他一生做了兩件大事,一是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另一是發動文化大革命。文革死了多少人、害慘多少家庭、斲喪多少國家民族生機,老毛不但不道歉,竟還認為是他一生的偉業之一。

許多國家領導人被迫離開權位後,仍對他過去所做的錯誤決定,完全沒有悔悟,也一直沒有認清錯誤決策的本質。曾協助詹森總統出版回憶錄的資深編輯艾倫.艾什爾(Aaron Asher)最近透露,他在一九七一年最後一次前往德州鄉下拜訪詹森,這位被越戰折磨得不想再當總統的德州佬,大肆批評尼克森實行的「越戰越南化」政策。他說,越南軍隊爛到極點,一旦實施「越南化」,則整個越南將會淪陷,越南淪共後,共產黨將像刀切牛油一樣入侵菲律賓,然後再進攻夏威夷。詹森很洩氣地說:「我的孫子將在亞洲打共產黨。」

在旁邊靜聽的詹森夫人(Lady Bird)對她丈夫的說法有點不以為然,委婉地認為越共不會向外擴張。艾什爾深知詹森脾氣火爆,尤不喜歡有人當面唱反調,趕快溜出房間不敢聽詹森向夫人發飆的吼聲。

冷戰時代的所謂骨牌理論(domino theory),從杜魯門一直到老布希都堅信不疑,也都被這個理論牽著鼻子走,害美國每年花了多少天文數字的國防經費。越南赤化三十二年後,不但未切入菲律賓,反而努力引進資本主義和消費主義。

布希去年到處告訴記者,他最喜歡看女通俗史家朵麗絲.柯恩斯.古德文(Doris KearnsGoodwin)所寫的林肯傳:《競爭者的團隊》(Team of Rivals)。古德文是哈佛博士,做過詹森的助理,丈夫做過甘迺迪助理,兒子剛從伊拉克服役回來,她建議布希不要怕認錯,不要以為認錯就是懦弱。能說善道的古德文說,認錯其實是展示力量與信心,證明心智越來越成熟,而且具有學習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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