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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本的趨勢專家大前研一預言台灣社會將有八成的人口,落入下層社會,所謂的M型社會浮現:上層階級累積快速,中產階級則失去競爭性,與大眾普羅階級的距離拉近,結果,社會分配的光譜的左端,高高的堆壘起大批的窮人。他宣稱,中間地帶即將「全面崩潰」。這種革命性的社會結構大變動,的確製造了一些話題與新聞。

從許多證據顯示,這種M型社會的想像,不過是趨勢研究者誇大其詞而已。台灣中產階級其實安然無恙。從五等分位的所得比較,過去十年來,最高的二十%的收入,相當穩定的佔有四十%的流動性資產,而收入次高與第三高的這兩個群體構成的中產階級,亦大約佔有四十%的總收入。

再從就業市場的角度看,大前研一以日本為例,指出終生雇用制不再,個人在不同組織之間流動增加,甚至成為非正式員工更為普遍。在台灣,中產階級並沒有失去穩定的工作,大專以上學歷者的失業率亦未較高(高職者最高)。前幾年的失業率高峰期過後,今年的整體失業率亦停留在頗低的三.九%。在數個不穩定的工作間游移流轉,亦不是一個普遍的情況。因為臨時性工作結束而失業者,僅佔所有失業人口中的十一%。

階層的兩極化,並非是台灣的未來大趨勢。台灣的中產階級依然存在,倒U型的分配結構仍舊持續著。的確,許多事實顯示,最頂層的階級累積龐大的收入與資產,將這個分配結構的右端拉的很長。但是要說台灣已經或即將成為M型社會,這只是一個迷思。

只是,當下的台灣確有一群人陷入收入匱乏的困境。在九十四年,較低所得家庭中,有四十六%的戶長為六十五歲以上,高所得者中僅有二.九%。同年的官方認定的低收入戶中,二十九%的戶長年齡在六十歲以上。目前,台灣共計有二十一萬二千人處於絕對貧窮的狀態,在五年前,這個低收入群體僅有十六萬人,增加的速度相當快。

隨著台灣人口的高齡化,更多的老年人活得更久,但卻更容易陷入貧窮。貧窮的老年化,比起所謂的中產階級的危機,更為急迫,更是政策所要用力的地方。另一個被忽略的不幸事實是,在這些低收入人口中,約有三分之一的年齡在十五歲以下,在生命周期的最早階段就與貧窮展開艱困的戰鬥,他們的境遇也不是一般中產階級的子女所能想像的。

為了達致挽救中產階級,大前研一開出一張藥單:一、更開放的市場;二、更少的政府管制;三、在教育上培養更突出的個人讓他們能在世界經濟的任一角落活躍。激進的市場經濟模型是大前研一向來所主張的。將政府所做的大部分行政事務發包給私人機構來做,這是為了提高行政效率可以使用的狠招。甚至連中學數學的教師也可以全部裁掉,全國只要找一名最會教的老師,透過衛星播映即可。

新自由主義的學者,常以國家管制等於無效率,市場經濟等於活化社會的萬靈丹。這種自由經濟模式強力推銷私有化、民營化,凡事讓市場來決定。如果M型社會出現的話,那是在這種市場經濟裡。一九九○年代的美國,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企業產生的鉅額利潤掌握在資本家、執行長、專業經理人手上,並沒有向下分配到中下層的勞動者。經濟成長率的成績是很亮眼,但大多數人與之無關,不會感到特別興奮。

學界關於發展與分配的無數研究所得到的一個共識是,市場經濟的想法太過簡單。發展是建立在政府與資本長期的合作上,國家在自主權力的基礎上評估給予企業的支援與所產生的成果。政府不能調控經濟生產體制時,常暗示國家公權力被資本家所綁架的情境。政經權力不均衡的結果是少數特定團體的利益不斷累積,中產階級或是貧窮者的收入不會增加。

而在市場經濟的架構中,個人任憑能力競爭無限上綱成為終極的社會規範,亦是一個完全的迷思。大眾媒體常報導這麼一個典型的例子:各地方政府招考清潔隊員,求職者要扛四十公斤沙袋競跑,吸引的數百名報考者中包括年經力壯的二十出頭歲的碩士班學生。上了年紀的考生在鏡頭前摔跤成為電視台娛樂觀眾的賣點。這個符合市場邏輯的做法,充滿了不公平,歧視老年人,並且缺乏資源配置的效率。這些工作的分配,應是建立在同情的基礎上給予較弱勢者──而同情心正是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之外的著作中一再強調、而為當今經濟學者所忽略的。

在面對貧窮與分配相關的社會問題時,不論是政府或是民間的政策辯論,不應陷入新自由主義這個學派的陷阱。將政府管制視為國家發展的絆腳石,是毫無學理的想法,卻是製造M型社會的要件。要避免M型社會的出現,一種支持政府有效管制的「分配正義」價值,應成為政策論述的主軸。分配正義作為指導政策的價值觀,強調對貧窮的敏感度,在分配公共資源與機會時,應先審慎考慮對弱勢團體的正面相關性。在處理貧窮、分配、公平等問題時,多數社會成員是贊同的,在這裡政府其實有極高的正當性與寬廣的行動空間,並能獲得有力的社會支持。

日前行政院推出的大溫暖計畫,沒有得到應有的評價與合理的支持,是相當可惜的。資料顯示,拿掉政府補助的社會福利時,最高與最低所得組的倍數會從目前的六倍擴張到十二倍!在全球化的衝擊下,給予弱勢團體較多的社會福利,透過政府的福利補助以降低家庭所得不均的差距倍數,是具有建構社會連帶的新意義。

台灣目前應該進行的社會工程,是以更穩定的步伐實踐分配正義的價值,重建社會的凝聚力,這應是政府與人民的新社會契約。(作者為台北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台灣社會學會理事長)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newslist/newslist-content-forprint/0,4066,110514+112007010100187,0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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