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錦濤」代表什麼?錦濤先生:國民黨主席馬英九先生在二零零六年一月中勉勵他的國青團青年學員時,說了這麼一句玩笑的話:「希望將來國青團也能培養出一個胡錦濤。」

我相信這是他從政以來所說過的最不及格的笑話。

馬英九先生很可能只單純想到,「胡錦濤」是從共青團體制裡脫穎而出的國家領導人,但是會說出這樣的話,也透露了他顯然不曾更深刻地細思過,共青團是個什麼樣的體制?這個領導人所領導的「國家」,是個以什麼為本的國家?他的權力來源是什麼?正當性何在?在二十一世紀初掌握中國政權的「胡錦濤」這三個字,代表了什麼意義?

它當然代表了超高的經濟成長指數,讓世界驚詫,讓國人自豪,可是同時,在政治自由的指標評比上,中國在世界上排名第一百七十七名。您可以說,這是以「西方右派」的標準來衡量的,不符合「中國國情」。好,讓我們用一個社會主義的指標吧。追求資源分配的平等,不管均富或均貧,都是左派的核心理想吧?在貧富差異上,中國的基尼系數超過0.4,迫近0.45,這已是社會大動亂的門檻指標。指標數字下,多少人物慾橫流,多少人輾轉溝壑。

也就是說,「胡錦濤」三個字在二十一世紀的當下歷史裡,仍代表一種逆流:在追求民主的大浪潮中,它專制集權;在追求平等的大趨勢裡,它嚴重的貧富不均。

在您剛剛上任時,人們曾經對年華正茂的您寄以期望,以為,作為一個新世紀的人物,您的心靈和視野會比您的前輩們更深沈,更開闊。共產黨權力革命的殺伐蠻橫之氣,終究要被人文的體貼細緻和文化的潤物無聲所取代。但是,兩年了,我們所看見的,是什麼呢?

被割斷的喉嚨

促使我動筆寫這封信的,是今天發生的一件具體事件:共青團所屬的北京「中國青年報」「冰點」週刊今天黃昏時被勒令停刊。

在此之前,原來最敢於直言、最表達民間疾苦的「南方週末」被換下了主編而變成一份吞吞吐吐的報紙,原來勇於揭弊的「南方都市報」的總編輯被撤走論罪,清新而意圖煥發的「新京報」突然被整肅,一個又一個有膽識、有作為的媒體被消音處理。這些,全在您任內發生。出身共青團的您,一定清楚「冰點」現在的位置:它是萬馬齊瘖裡唯一一匹還有微弱「嘶聲」的活馬。

而在一月二十四日的今天,這僅有的喉嚨,都被割斷。在「冰點」編輯們正式得知這個「割喉」處分之前,所有跟「冰點」有關的字和詞,已經從網路上徹底消滅。

在您的領導之下,網路警察的絕對效率,令人駭異。

選在今天執「刑」,誰都知道原因:春節前夕,人們都已離開工作崗位,準備回鄉圍爐。報紙開始撲天蓋地報導娛樂,製造溫馨;電視開始排山倒海地表演聯歡,生產快樂。選在這一天割斷中國僅有的喉嚨,然後讓普天同慶的歡聲把它淌血的聲音遮住。行刑者躡手躡腳走開,過完年,一切都已了無痕跡。網路警察的效率和現代傳媒的操弄,是您所呈現的二十一世紀統治技巧。

網路警察動作快,是怕自己的人民知道;精算時間動手,是怕國際媒體知道。偷偷摸摸地執行,費盡心機地隱藏,洩漏的是政府的虛心和害怕。但是,請您告訴我這個困惑的台灣人民:這「和平崛起」大有為的政府,究竟為什麼如此的虛心和害怕?

「冰點」的停刊,其實沒有人真正的驚訝,人們早在暗暗等待,好像一個宿命論者永遠在等著鬼的半夜敲門索命;我發現,太多的災難和壓迫,使得大陸很少人相信好事會長久、夢想能成真、正義能落實。刊出龍應台的「你可能不知道的台灣」時,網路上已經四處流傳「冰點」被封殺的臆測;今天,只是「鬼」終於被等到了。而「冰點」「勇敢」到什麼程度使得共產黨用這樣陰暗的手段來對付它?

仇外的建國美學

今天封殺「冰點」的理由,是廣州大學袁偉時先生談歷史和教科書的文章。因為它「和主流意識形態相對…攻擊社會主義,攻擊黨的領導」。而「毀」掉了一份報紙的袁偉時先生的文章,究竟說了什麼的話,招來這樣的懲罰?

我認真讀了這篇文章。袁偉時以具體的史實證據來說明目前的中學歷史教科書謬誤百出不說,還有嚴重的非理性意識形態的宣揚。譬如義和團,教科書把義和團描寫成民族英雄,美化他對洋人的攻擊,對於義和團的殘酷、愚昧、反理性、反現代文明以及他給國家帶來的傷害和恥辱,卻隻字不提。綜合起來,教科書所教導下一代的,是「一、現有的中華文化至高無上。二、外來文化的邪惡,侵蝕了現有文化的純潔。三、應該或可以用政權或暴民專制的暴力去清除思想文化領域的邪惡。」。對於這種歷史觀的教育,袁偉時非常憂慮:「用這樣的理路潛移默化我們的孩子,不管主觀意圖如何,都是不可寬宥的戕害。」

錦濤先生,我不是不知道,共產黨是以美化秦始皇、盜跖、太平天國、義和團這樣一個歷史脈絡來奠定自己的權力美學的。我也不是不知道,每一個政權都會設法去建構一個所謂建國神話和圖騰──您因此一定也很理解民進黨的企圖。但是,建構的國族神話裡如果藏有仇外情緒,就是一個必須正視的危險。在二十一世紀,國界幾乎快要不存在,地球愈來愈是一個緊密的村子,因為唇齒相依,不得不憂戚與共。中國為什麼極力爭取主辦奧運和世博?目的不就是企圖以最大的動作向世界推銷一個新的中國形象:你看,中國是一個充滿發展能量、愛好世界和平、承擔國際責任的泱泱大國!

如果對外面的世界推銷的是這樣一個形象,關起門來教下一代的,卻是「中華文化至高論」、「外來文化邪惡論」以及義和團哲學,請告訴我,哪一個中國是真實的?總書記能夠光明磊落大聲地告訴國際社會嗎?

袁偉時說,教科書不能罔顧史實,不能讚美暴力,不能教下一代中國人對自己狂熱,對外人仇視。這樣的認知,錦濤先生,在我們這裡,叫做「常識」。在北京,竟然是違反「主流意識形態」的入罪之論。那麼能不能請您告訴我這個台灣人民,您的主流意識形態是什麼?

哪一個是你真實的面孔?

我們暫且不管大陸的知識份子和一般人民讀者怎麼看這「冰點」事件,但是我很願意和您分享像我這樣一個台灣的知識份子的感受。至於龍應台這樣思維的人在台灣有沒有代表性,有沒有影響力,您自己判斷。

我對中國大陸有著深切厚重的情感,來自命運血緣,歷史傳統,更來自語言文化。在台灣生長,我同時發展出與這一條「家國認同」情感線平行並重的執著,那就是對生命的尊重,對人道的堅持,而從這種尊重和堅持衍生出其他的基本價值:譬如主張獨立的人格、自由的精神,譬如對貧富不均的不能接受,對國家暴力的絕不容忍,對統治者的絕不信任,譬如對知識的敬重,對庶民的體恤,對異議的寬容,對謊言的鄙視……

這一條我稱之為「價值認同」的理性線。當「家國認同」的情感線和「價值認同」的理性線相互衝突時,我如何取捨?毫無猶豫,我選擇後者。二十年前,我曾經寫「野火」和國民黨那個「家國」對抗;李登輝當政時,我曾經為文批判他的虛偽與狹隘;陳水扁不公不義,又迫使我執筆徹底抵抗。所以您如果鬧不清我究竟是「統派」或是「獨派」,不妨這樣試試:台灣和大陸,哪邊符合我的「價值認同」,就是我的「家國」。哪邊違背我的「價值認同」,就是我離之棄之抵抗之的對象。如果兩邊都符合我的「價值認同」,那就開始討論統一吧。所以,我是統派還是獨派呢?

以這樣的價值結構來看今天「冰點」事件,您說我這個台灣人看見什麼?

我看見這個我懷有深切厚重情感的「血緣家國」,是一個踐踏我所有「價值認同」的國度:

它,把真理當謊言,把謊言當真理,而且把這樣的顛倒制度化。

它,把獨立的知識份子當奴才使用,把奴性的知識份子當家僕使用,把奴才當──啊,它把鞭子、戒尺和鑰匙,交到奴才的手裡。

它面對西方是一個臉孔,面對日本是另一個臉孔,面對台灣是一個臉孔,面對自己,又是一個臉孔。

它面對別人的歷史持一個標準,它面對自己的歷史時──錯了,它根本不面對。它選擇背對自己的歷史。

它擁抱神話,創造假象,恐懼真相。他最怕的,顯然是它自己。

……

您,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請說服我

我真正想說的是,錦濤先生,作為一個台灣人,我實在不在乎團團和圓圓來不來台北,雖然熊貓可愛得令人融化。但是我這樣的台灣人可真在乎「冰點」的安危,就像很多、很多香港人真在乎程翔那個被逮捕的記者的安危。如果中國的「價值認同」是由一群手持鞭子、戒尺和鑰匙的奴才在壟斷它的解釋和執行,而獨立的人格、自由的精神是被打擊、戒律、監控的對象,請問,我們談統一的起點理由究竟是什麼呢?而我對中國的情感還是有條件的,台灣還有很多熱愛、深愛、無條件地執著地愛中國那片深厚土地的人──您又用什麼東西去跟他談統一,而他不致被人嘲笑、咒罵呢?

重點不在團團和圓圓,您知道嗎?重點也從來就不在民進黨,您明白嗎?

重點就在「冰點」這樣具體而微的事情上,因為,說穿了,錦濤先生,您容不容許媒體獨立,您尊不尊重知識份子,您用什麼態度面對自己的歷史,以什麼手段去對待人民,每一個最細小的決定,都繫在「文明」這兩個字上頭。經歷過野蠻,我們不得不在乎文明。

請用文明來說服我。我願意誠懇傾聽。

(本文寫於一月廿四日。台北中國時報、香港明報、吉隆坡星洲日報、美國世界日報今同步刊出)



冷眼集》馬英九需要積極管理 記者黃國樑/特稿【2006/01/26 聯合晚報】

如果出版商有心,可以請馬英九出一本笑話集,因為馬英九最近創造了不少玩笑話,像是希望國民黨青年團未來能出一個胡錦濤,或是火星文3Q是IQ加EQ,或是他的市政府網站教老外「macking in Taipei」,這連串的凸槌,似乎意味馬英九的語言管控與行政管控,都出了問題。

胡錦濤的事情,馬英九說是一句玩笑話,但其實聽不出來是玩笑,反倒是很認真的。馬英九對青年團期待殷切,於是乎舉出了隔岸最著名的案例,似乎再自然不過,卻因此被他曾敦請而來的前文化局長龍應台在媒體上撰文吐槽,直言這是馬英九從政以來所說過最不及格的笑話。

這些問題都出於一種不加細究的心態,無論是他自己嘴中的舌頭,或是他掌管的市政府或黨機器,馬英九對台灣整體文化的拿捏,對於社會觀感的探測,似乎已進入一種剝離的狀態,馬英九兀自將自己美好的形體身軀意象,留給了社會,讓社會浸泡於美好的虛象,但他的觸覺與深度思考似乎已經疲倦。

這似乎是政治演藝化的結果,由於出眾的肢體與形貌,以及出眾討好的姿態,馬英九累積沛然的能量,宛如儀態萬千的藝伎一般,卻未見有一個能與其魅力能量相匹配的執行力與判斷力,一起誕生。於是冷靜的選民,必然能看出一個分裂的馬英九,就是他具備未來幸福的象徵,像一個巨人,但他的領導力,卻像一個嬰兒。

因此,我們看到可能的未來國家領導人,卻竟無法果斷處理國民黨黨工的年終獎金問題。一路提攜他的恩師連戰,竟又被他推向了黨內對手王金平,馬英九沒有展現圓融調和的能耐,又沒有一盡斬絕各方挑釁的霸氣。

這是馬英九嚴重的問題,每一個鏡頭前讓人會心一笑或者讓人為他叫屈的答案,只是讓問題往後拖延,準備讓它堆累出一個沉痾,叫做「可愛娃娃症候群」,選民不希望馬英九只是個搪瓷娃娃,看看就好;要當國家領導人,他需要更加強管控自己和行政團隊。選民已經受夠了「扁帽布娃娃」,不希望再添個馬娃娃。



2006.01.27  中國時報 台灣人你應該生氣! 李永明/台中市(副教授)

龍女士您好:在您給胡錦濤先生的公開信裡,除了批評胡錦濤先生外,對於您以前的上司馬英九先生也不假辭色,充分展露出知識分子的風骨,令人敬佩!

就如您所說的,「『胡錦濤』三個字在21世紀的當下歷史裡,仍代表一種逆流;在追求民主的大浪潮中,它專制集權;在追求平等的大趨勢裡,它嚴重的貧富不均』,它也代表迫害言論自由,宛如「被割斷的喉嚨」;它建構「仇外的建國美學」,讚美暴力。

您提出以下的基本價值來挑戰胡錦濤先生:「獨立的人格、自由的精神」,「對貧富不均的不能接受,對國家暴力的絕不容忍,對統治者的絕不信任」,「對知識的敬重,對庶民的體恤,對異議的寬容,對謊言的鄙視」。因此,當「價值認同」的理性線和「家國認同」(您很小心地不用「國家認同」的字眼)的情感線相衝突時,您寧選「價值認同」!這把火燒的夠好,夠大,也夠旺。

但是,台灣人該生氣的地方不只這些吧?中國有七八百顆飛彈對準台灣,中國反對台灣加入任何國際組織,中國通過「反分裂國家法」,中國堅持要台灣人投降的「一中原則」,中國不尊重台灣人民的自由意志,這些都嚴重違反了您所標榜的基本價值,身為台灣人的您為什麼不生氣?



2006.01.27  中國時報 問題不只是國青團! 楊緒嚴/北市(大學生)


國民黨主席馬英九提到希望藉由國民黨青年團成立,能造就出國民黨的「胡錦濤」。此話一出,立刻遭到社會輿論的譴責,這包括前台北市文化局長、也是馬英九前幕僚的龍應台,投書抨擊這是馬英九從政以來最不及格的笑話。

龍應台不僅罵慘了馬英九,也掃到胡錦濤。胡錦濤才剛「榮登」美國《Parade》雜誌的2005年度世界10大獨裁者的第6名。相信在春節包機的蜜月期中和中國新年前夕,「胡主席」的心情應該很複雜吧!

龍應台在投書中指馬英九的發言透露了「他顯然不曾更深刻地細思過,共青團是個什麼樣的體制?」很可惜的是,在這篇投書中,龍應台也沒有解釋共青團到底是什麼樣的體制。很多人可能認為,馬英九拿胡錦濤作為「目標」,是台灣政黨政治及民主化的悲哀及恥辱;但筆者卻認為,馬英九拿「胡錦濤」作為目標,只是台灣民主墮落的冰山一角而已。

國民黨和民進黨的「中常會」、「中常委」和兩黨「黨旗」不就是列寧式政黨的機制嗎?說好聽點,這是列寧式政黨管理學的know-how,講難聽點,這些制度都是黨高層獨裁及高壓控制黨員紀律的制度罷了。胡錦濤可能會暗自感謝馬英九對「共青團」的賞識,但今天最高興的應是在天(或在地)之靈的列寧吧!




民主統派 黑白集 【2006/01/28 聯合報】

龍應台是不是統派?很難一語論定,倒是獨派應不會有人將龍應台引為同志。如果中共認定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因此把龍應台劃作統派,也就罷了;要是將龍應台當成無條件的統派,卻不知她更堅持民主與人權的價值,那不是天真,就是愚癡。

中共勒令「冰點」周刊停刊,龍應台發表公開信批判,這件事清楚明白的告訴中共,即使是統派,並不代表就接受中共的統法。中共一日還要查禁大陸媒體,台灣就一日不可能接受統一,這是無庸置疑的事。

中共該學習兩件事。統派不是只有一種版本,除了民族統派,還有民主統派,民主在先,統一在後,沒有民主,寧可不統。在台灣,民進黨故意打迷糊仗,把反獨、非獨的人,全部歸類為支持中共的統派,這是切割市場,誤導民眾的選舉謀略。至於中共,若是忽略民主統派的民主成分,則是估計錯誤。

其次,中共別把媒體當熊貓豢養。熊貓關在籠子裡,只要有竹子吃,溫馴可人,人見人愛。但是,媒體不是寵物,不容當權者把玩戲耍。大陸為表示友好,願送給台灣一對熊貓,這是好事;然而一面送熊貓,一面禁媒體,別想贏得人心。

「歷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訴諸血緣親情的統派呼喚雖然動人,時至今日,台灣人卻更珍視人權、民主核心價值。中共要照他們的版本,到台灣來找統派,會發現就像熊貓一樣,早已列為珍稀動物了。



2006.02.18  中國時報 台灣為什麼沉默? 徐斯儉

近來,台灣各政黨忙著在展開一場「廢統」與「反獨」之爭。一如往常,當台灣內部的政治力量忙於在國內政治市場各自卡位,進行重新定位之時,我們往往又忽略了台灣在國際社會應當扮演的角色,那就是對中國大陸最近一系列限制網路言論與資訊自由的行為,以及其對全球網路文化所產生的巨大負面衝擊,台灣各政黨完全沒有發言。無論在統獨上處於何種立場,不管是對於其自身的政治利益或是對於其理念,台灣各政黨都沒有在此問題上缺席或禁聲的道理。

過去這幾年,中共侵害言論與資訊取得自由的事件愈演愈烈,近來的「冰點」事件只不過是一連串事件另一個沸點。當此事件引起中共十三位開明元老的公開反彈,最終迫使中共當局以表面復刊但卻將編輯調職作為回應時,這已顯示胡溫政權所謂的「親民」與「為民」已面臨了一個內在的難題,那就是對於權力的牽制,只能來自中共內部更高的權力;至於來自社會與媒體自主的聲音,中共最終只能以打壓收場。

對於台灣而言,當中國社會及中共內部進步的聲音都已經開始發出呼喊時,各主要政黨對此毫無反應符合台灣的利益嗎?袖手旁觀是台灣最佳的生存之道嗎?

其實,中國言論自由倒退的意義已不僅限於其內政,而已具有國際意義,這表現在最近西方網路大公司已屈服於中共的言論管制要求,如雅虎公司提供中共IP位址致使知識份子師濤遭逮捕並被判刑十年、Google配合中共要求自動過濾刪除中共不願意出現的名詞。西方網路大公司此種屈服於中共限制言論資訊自由的作為,不僅戕害了中國社會與公民的自由,更為國際網路資訊與言論自由樹立了極其惡劣的先例,為其他專制國家提供了最壞的榜樣,更對全球的自由民主價值造成嚴重的傷害。美國國會已經針對雅虎、微軟、思科和Google四家廠商舉行聽證,也有美國會議員建議立法,規範他們未來不能再做這種「助紂為虐」的事情。

也許台灣的藍綠政黨,當忙碌於營造「統獨新論述」的同時,對於回教世界與西方世界之間因「褻瀆卡通」引起的言論自由辯論可以置身事外。可是實在無法想像,台灣各政黨可以對近在咫尺的中國大陸最近所發生的這一切可以沒有意見。對於持偏統立場者而言,如果大陸持續是這樣一個不民主的國度,怎麼可能讓台灣社會願意與大陸統一呢?對於主張偏獨立場者而言,一個不民主卻壯大的中國,只能成為確保台灣主權永遠的夢魘。

當中共的此種惡行不斷膨脹之際,我們的政府、政黨、及社會不能做點什麼嗎?至少我們是否也可考慮立法規範我們的廠商在大陸經商時,不能幫助中共危害大陸的民主人權?

如果中國繼續此種專制政權,並挾其市場和經濟力量扭曲世界的自由價值,然後經過了二○○八的奧運,其空前膨漲的自滿勢必將引領中國政府繼續走向「發展專制」的歧路。當中國成為一種偏嗜專制、戕害人權、但卻又充滿商機的國家時,所引起一種後果是,中國將會與本來就對其崛起忐忑不安的西方世界產生更多的磨擦與衝突,這又勢必為區域與全球的長遠和平與穩定投下深長的陰影,對於身處於大國之間的台灣,也必定沒有好處。

另一種可能是,許多國家為了商機,可能紛紛效法中國這種「發展專制」的模式;或者某些國家為了反對其他強權而需要中國,加入以中國為首的國際陣營。如此,國際社會主張自由的聲音恐將更形微弱,這不僅不利於人類的未來,對於一個標榜自由民主的台灣而言,我們也將更形孤立。

如果看清這一切,台灣怎能袖手旁觀?現在缺席,未來必要付出代價。永遠將視線集中在下一步如何踩住國內政敵的痛腳,不僅將失去領導時代的機會,更將縱容惡劣趨勢的不斷蔓延。

對於「台灣優先」者而言,與其永遠處於弱勢抵擋中國的負面影響,不如站起來呼應中國內部與國際社會要求中共改革的聲音,將中國導向一個更民主的方向;對於希望兩岸最終走到一起的人,難道引領大陸步向民主不也是責無旁貸的事?這麼說來,無論在統獨立場上持何種立場,共同發出聲音,促使中國更民主,豈不是台灣兩千三百萬人最明顯的共同利益?若是如此,我們為何還要無動於衷?

(作者為中央研究院政治學研究所籌備處助研究員)



所謂普世價值的再思索 給龍應台女士的公開信 景鴻鑫(成功大學航太系教授)

自由民主確實是大陸方面,在未來一定要設法努力融入「中國」這個文化生命體的眾多價值之一。只是,請不要再把自由民主無限上綱成為「普世」的價值,那就錯得離譜了!

龍女士,拜讀您的大作之後,忍不住提筆,想告訴您,您所說的,沒有您相信的那麼正確!

所有人類一切的文化、文明,以及衍生的各種所謂的價值,都是演化與適應的產物,目的都是為了存活。每個生命體、族群或物種,其生存的環境都不一樣,從而演化出多樣性的生物,與多樣性的文化。不同文化或文明之間,並無所謂的對錯、高下與優劣的差別。就像是任何人都不能說「恐龍比蟑螂優異」,或是「恐龍是對的,蟑螂是錯的」,只能陳述事實:「恐龍比蟑螂高大強壯,一腳可以踩死上百隻蟑螂,但恐龍已經滅絕,蟑螂卻依然子孫綿延、繁榮昌盛。」因此,每一種文化都應尊重其他文化,每一種價值體系也都應尊重其他的價值體系。任何一種價值體系,都不可以引為標準,來批判不同的價值體系。所以,用任何一種文化,或價值體系為標準,來評價其他文化或價值體系,不只是犯了主觀的毛病,根本就可以用無知來形容。事實是唯一的依據,天擇是唯一的標準!換句話說,文化、文明、價值沒有好壞與優劣的差別,只有能不能繼續存活的事實!任何主觀的認知,如果不能了解這個局限性而無限上綱,釋迦牟尼把它稱為「虛妄心」,現代科學把它稱為「心靈病毒」!

很多人可能會問:自由民主不是普世的價值嗎?自由民主既然是普世的價值,當然也就是普世的標準,為什麼不能拿來評價專制集權?「普世價值」這樣的觀念,最大的誤謬在於沒有理解到,任何價值,都是演化與適應的產物,都是為了追求生存所衍生出來的。以自由民主而論,就是從西方個人主義式文化,所演化出來的思想。政治是眾人之事,西方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梯度是很平緩的,東方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梯度則很陡,也就是遠近親疏的區分很明顯。完全不相同的人際關係社會,一體適用同一個政治制度,「橘逾淮而為枳」乃成為必然的結果。所以,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普世價值」。就像老虎為了生存,演化出尖牙利爪,當老虎靠著尖牙利爪而爬上食物鍊頂端,當上森林之王後,我們能說「尖牙利爪」是「普生物界價值」嗎?沙魚會同意「尖牙利爪」是「普生物界價值」?還是老鷹會同意「尖牙利爪」是「普生物界價值」?我想連細菌都不會同意,更不要說人類。

問幾個問題

有一隻羊,常常被老虎追殺,羊心裡雖然忿怒異常,但更多的時候,卻是暗自欽佩與羨慕老虎的「高大強壯、尖牙利爪」的價值體系,並期待有一天,也能跟老虎一樣昂首闊步、揚眉吐氣。漸漸的,羊開始用老虎的價值觀來批判自己,批判自己為何還長著不文明的蹄子,以及沒有競爭力的臼齒。有一天,這隻羊終於發下宏願,要建立「高大強壯、尖牙利爪」這樣的價值體系,並決心拋棄身上落伍的各種價值體系,來迎頭趕上老虎。從此以後,羊開始學老虎吃肉、學老虎走路、學老虎吼叫……凡是老虎的一切,羊都學,只要是跟老虎擁有不同的價值,羊都義無反顧的予以拋棄,請問各位,這隻羊什麼時候會像老虎一樣長出「高大強壯、尖牙利爪」?

六百年前,西方的知識分子,在看過馬可波羅的遊記之後,一心嚮往中國所擁有全球最先進的科技與最富裕的社會,從而興起向中國學習的運動。在學習中國的科技的時候,發現中國科技不只是器物之學而已,背後還有更深奧的陰陽五行概念,於是又一窩蜂地開始學習陰陽五行學說。漸漸的他們又發覺,中華文化的核心哲學是儒家思想,從而深刻的體會到,非徹底學習儒家哲學不足以超越中國先進的科技,乃發起「全盤中化」的運動。從此,他們努力學習儒家哲學,以及各種相關的價值與思想,並用中國式的思維、價值,甚至語言文字來批判自己……如果當年西方人真的這樣做了,請問他們什麼時候可追上中國?請問他們能否產生「現代科學」?

幾年前,有幾位知名學者在以「再造公與義的社會與理性空間」為名的研討會中,發表有關法制、民主、傳播的相關文章,得到台灣處處不如人、處處需要改進的看法。在該研討會中,我們看到了隨處可見的美國觀點、美國思維、美國價值、美國論述(當然也包含英國),甚至在重要概念上,根本就是使用英文來表達。這些基於西方文化演化經驗,所得到的各種價值與思想,沒有人會懷疑它們的正確性。但是,如果我們完全無視於每一種文化都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體,它有自己的成長經驗,有自己的習性,有自己的思維,有自己的觀點……而以「普世」之名,將某一種價值,直接強加在另一個文化生命體上的行徑,與村夫村婦花錢買魚、買龜,拿到海裡放生,將放生的想法,強加在魚龜身上的無知有何差異?

教改曾經為大眾描繪了一幅令人嚮往的「美麗新世界」。然而數年下來,「輕鬆學習,快樂成長」變成了書包愈來愈大,課本愈來愈多。小孩子的快樂童年變成逃都逃不掉的白老鼠噩夢。於是離輕鬆愈來愈遠,離快樂也愈來愈遠。本來是希望啟發創造力的所謂建構式數學,幾年下來,卻實實在在地將學生的數學能力硬生生地拉了下來。本來是希望改善大學聯招扼殺創造力缺失的多元入學,幾年下來,卻重創了大學聯招最值得稱道的公平,更加深了台灣社會的階級差距,使得社經地位本來就較差的家庭,平添多少受教育的阻力。最嚴重的,是讓教育最核心的價值:加速社會階級之間的公平流動,受到傷害。幾年下來,卻依然有人認為教改並沒有錯,只是執行的偏差,或者是家長、教師、學生出了問題。請問,到底誰錯了?

台灣在經過二十年的努力之後,終於將文明的普世價值「自由民主」落實在台灣。理論上,台灣人民應該「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就如同教改人士當初所描繪的美麗新世界一般。但是,當我們用事實來檢驗後,卻發現殘酷的事實,毫不留情的將我們所堅持的價值摧毀殆盡。台灣奇蹟不見了,台灣產業空洞化而且大量外移,台灣貧富差距開始拉大,台灣國民平均所得停滯不前,台灣人民痛苦指數增高,台灣以民主方式選出的許多政治人物與黑金、弊案糾纏不清……(請不要忘記,菲律賓以前還是「亞洲民主櫥窗」呢!)。龍女士,請用事實來說服我,這是您認為我們應該追尋的普世價值?還是您也要告訴我,自由民主確實是普世價值,只是執行的偏差?或者是台灣人民的民主素養還不足?教育水準還不夠?請問龍女士,您認為您可以憑這樣的事實,來說服胡錦濤接受您所認同的價值?還是可以說服大陸同胞接受您所認同的價值?請不要忘記,大陸同胞最羨慕的台灣奇蹟,是在蔣經國專制集權的領導下所創造的。

胡錦濤代表什麼?

胡錦濤代表什麼?好問題!如果從「自由民主」的價值出發,很自然會引用該價值體系所導出的各種指標,如政治自由度等。同樣的,今天如果有人從中國傳統的「穩定和諧」的價值出發,也可以很自然的導出很多呈現「穩定和諧」的相關指標,從而得出大不相同的結論。任何作研究的人都知道,當不同說法或觀念發生矛盾或衝突時,就應該回到最基本的出發點,重新開始。所以,當不同的價值體系互相衝突時,堅持某一種去批判另一種的態度並不正確,應該回到所有價值體系的根本出發點──「生存」──來討論。現在我們就應該從生存的觀點,來看胡錦濤到底代表什麼才正確。一百五十年來,「中國」這個文化生命體,受盡東西方帝國主義的凌虐(包括共產主義),幾至亡國。即使已經進入二十一世紀,東西方帝國主義依然不斷在製造中國威脅論,繼續挑撥尚未完全康復的傷口,不斷提醒中國人幾乎亡國的記憶。「中國」這個文化生命體,基於先前的悲慘記憶,與面對現在這樣持續嚴苛的環境,會有什麼樣的行為與反應?任何中原的執政者,是否都會很本能的盡其一切所能,永遠阻止任何使中國人民再次淪亡的可能?這已經不是「中國的價值認同」的問題,而是「救亡圖存、振興中華」的生存問題!任何一個生命體,在受盡欺凌幾至滅亡之後,為了追求基本生存權,努力掙扎奮鬥,或許適應不良,或許行為過當,甚至犯錯,都是生存,與價值無關。至於它在追尋生存的過程,是否會因為誤入演化歧途,而遭致滅絕的下場,只有天擇可以來評斷。

胡錦濤代表什麼?這個問題其實答案早已存在,對大陸同胞而言,「胡錦濤代表什麼」就像「蔣經國代表什麼」對台灣同胞的意義一樣。蔣經國代表什麼?蔣經國時代的子承父業,持續戒嚴多年,與柏楊案、江南案的發生,甚至美麗島事件等等,一再說明蔣經國代表專制集權,大概不會有人反對吧?至少,應該不會有人認為蔣經國代表自由民主吧?可是,蔣經國不但代表台灣奇蹟,也同時代表著台灣人最懷念的總統!單就這一點,就已經說明了,任何文化生命都不是均質的,都不是全黑或全白的,都是多面的,都是同時夾雜好與壞、對與錯的。用任何所謂的價值(其實只是一種量尺),如專制集權與自由民主來評價文化生命,都是以偏概全。龍女士,您的大作,以及您所表達的觀點,如主張獨立的人格、自由的精神、對貧富不均的不能接受、對國家暴力的不能容忍、對統治者的絕不信任、對知識的敬重、對庶民的體恤、對異議的寬容、對謊言的鄙視等等,正是法國學者克黑朋所批判的、標準的杭廷頓式的美國觀點:文化是均質的,文化是互相對立的,因此,文化衝突是無法避免的。

現階段,大陸為了生存、脫離貧困(請記著,與價值無關),想在大陸複製台灣奇蹟,是走自由民主的普世價值之路較可能達成,還是學習所謂落伍的蔣經國式的專制集權之路較可能達成?看看台灣四十年來經歷過的事實,就知道答案是很清楚的!即使如此,我們仍然不可以否認自由民主的價值,更不應該否認自由民主的正確性。事實上,自由民主確實是大陸方面,在未來一定要設法努力融入「中國」這個文化生命體的眾多價值之一。只是,請不要再把自由民主無限上綱成為「普世」的價值,那就錯得離譜了!

【2006/02/26 聯合報】





禁令 中國傳媒的「緊箍咒」【凌卉(旅居香港自由撰稿人)】【2006/02/26-27 聯合報】

「台灣太缺思想了,對於中國,更嚴重地缺少細心的注視。」龍應台說。本文對中國大陸箝制媒體的機制與方法,有極其清晰的勾勒,值得所有論辯者參閱。(編者)

十三億人口的中國大陸,有兩千多份報紙、八千多份雜誌、三千六百多個電視頻道。中共中宣部靠什麼號令如許眾多的媒體?靠各種各樣的內部指令。其中,在近年愈演愈烈、使傳媒界和受眾切齒痛恨的,是一道道見不得陽光的「禁令」。

中宣部下手的直接因素

據知情者透露,中共中宣部封殺《冰點》是有計畫有預謀的整肅行動。如果說,共青團中央和中宣部對《冰點》副主編盧躍剛二○○四年致團中央書記趙勇的公開信、《冰點》主編李大同二○○五年致《中國青年報》總編輯李而亮的公開信、龍應台女士二○○五年在《冰點》發表的〈你可能不知道的臺灣〉等文章銜恨已久,那麼促使他們下手的一個直接因素,是《冰點》在二○○五年十二月七日刊載了胡啟立的〈我心中的耀邦〉。

紀念胡耀邦誕辰九十周年,本是胡錦濤等人作出的重大政治決策,消息傳出,深得黨心民心。未料,十一月二十三日,中國大陸各媒體都接到了中宣部的禁令,大意是:胡耀邦誕辰九十周年的報導,必須嚴格按照上面的規定。只有規定動作,不許有自選動作。

所謂「規定動作」,就是媒體只許刊登新華社的「統發稿」。《炎黃春秋》雜誌作了「自選動作」,出版紀念胡耀邦專輯,遭查封。《冰點》頂住壓力,機智地發表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共青團的老領導胡啟立的懷念文章,給了「禁令」一個無聲的抗議,中宣部即點名批評《冰點》,並謀畫出更大的報復。這是中國傳媒「受禁」與「抗禁」的一個典型事例。

近期的媒體禁令

對媒體的宣傳指令,有的出自中共高層,有的出自中宣部領導,冠以「中央領導指示」、「中宣部領導指示」、「中宣部新聞局通知」等名目,下達到各媒體。中宣部有每周一次的「通氣會」制度,「通氣會」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下達指令。除了「通氣會」的指令,更多的是隨時通過電話、傳真等方式下達的各種禁令。僅以近期為例,媒體收到的禁令包括:

關於二○○五年十一月吉林化工廠爆炸造成松花江污染和哈爾濱停水事件。各媒體起初被禁止報導,在事件無法掩蓋,不得不允許媒體採訪後,中宣部即有禁令:此次報導要簡單,要淡化,要降溫,主要報導國務院和黑龍江省政府採取的措施。各媒體不許作反思和追究責任的報導。中央媒體要盡可能少報,地方媒體在現場的記者一律撤回,一律採用新華社稿件。

關於二○○五年十月二十日浙江省《台州晚報》副總編被受報紙批評的交通警察毆打。各媒體當時就不准報導,直至今年二月三日,該副總編輯不治身亡,中國大陸媒體再被封口,未置一詞。

關於二○○五年六月十一日河北定州徵地血案。各地媒體當時就接到「不准報導」的指令,《新京報》「違規」報導,遭受了總編輯被解職的處罰。今年春節後,被指幕後策畫的定州市委書記和風被判無期徒刑。這一對公眾十分重要、對改善政府形象也有益處的新聞,中宣部卻下達了各新聞媒體,包括子報、子刊、網站,不予刊播的禁令。

禍國殃民的「SARS禁令」

二○○三年初,SARS爆發。在SARS的源頭廣東,於疫情迅速蔓延的二月八日到四月二十一日,廣東省各媒體至少收到了省委宣傳部二十道封鎖真相、箝制輿論的禁令。

在中共中央和國務院已經瞭解SARS真相,解除衛生部長和北京市長職務後,四月二十一日,廣東省委宣傳部還下令:不要公開總結非典的經驗教訓,要安定,不要找麻煩。

在二○○三年春疫情最為危急的時刻,廣東省委宣傳部下達一系列禍國殃民的新聞宣傳禁令,向公眾傳遞虛假資訊。大批不明真相的廣州市民依然到狀況險惡的醫院就診;大批遊客依然來到風險度極高的廣州(特別是參加「廣交會」);身染SARS的患者依然出境到香港求醫。資訊不靈、防備不周的香港因此蒙難,SARS在香港傳播爆發,一些外國遊客感染病毒,並將疫症帶到若干國家。中國向國際社會顯現了不負責任的惡劣形象。廣東省委宣傳部本是使國家蒙恥的罪人,SARS之後,曾參與制定和下達禁令的新聞檢查官反成有功之臣,升任《南方日報》副總編輯兼《南方周末》總編輯,去直接清算整肅這份每每抗拒禁令的中國大陸最優秀的報紙。

遮醜掩惡、助紂為虐的案例

二○○二年三月二十日晚,中宣部向各媒體下達禁令:「各新聞單位對希望工程的所謂問題,一律不得報導」。是時,廣州《南方周末》次日出版的報紙已開印,中有四個版的長篇調查報導〈違規投資玷污希望工程 青基會負責人難辭其咎〉,揭露青少年基金會(「青基會」)負責人非法挪用「希望工程」捐款的腐敗案。迫於強大壓力,《南方周末》總編輯只能通知全國十多個印刷點立即停止印刷,掉換新版,《南方周末》因此蒙受三十多萬元人民幣的慘重損失。

二○○五年六月五日,中宣部召開「通氣會」,重申禁令。據到會的《南方周末》副總編方進玉紀錄,中宣部副部長吉炳軒(即此次「《冰點》停刊事件」的主謀之一)說:

……各單位不要報導希望工程的所謂問題。前一階段,海外、國內的一些報紙,對希望工程所謂的違規投資問題進行了炒作,影響很壞。希望工程在海內外有很大影響,十幾年來為希望工程捐過款的人,有千千萬萬,它的影響很大。現在,經有關部門調查、審計,證明希望工程沒有問題。前一段的報導,主要是希望工程的原工作人員在煽風點火,都是誣告,都是不實之詞。好在現在有了審計和調查結論,希望工程根本沒有違規。今後,對希望工程的所謂問題,一律不報導。前段時間的報導,引起了軒然大波,其實,提供材料的人是刑事犯罪分子,媒體也不管,就這麼往外捅?南方一家報紙,還寫了好幾版,幸虧沒有發出去,被我們及時卡住了。如果發出去,那還了得!

據知情者透露,中宣部的禁令,是「青基會」負責人公關的結果。自從二○○五年二月香港媒體質疑該名負責人「挪用捐款、違規投資」後,他就拉著共青團中央領導到中宣部遊說,懇請中宣部下達禁令。而中宣部主管新聞的副部長吉炳軒,恰好就是原團中央書記處書記,主管過「希望工程」。

媒體對各類腐敗案件的報導
是中宣部深為恐懼的封鎖對象

二○○五年六月,河南發生副省長呂德斌雇凶殺妻案。中央電視臺法制頻道派記者前去調查,剛剛抵達河南,中宣部禁令追蹤而至,命令記者「停止採訪,撤回原地」。在同樣的禁令下,許多媒體作的調查報導一概被「槍斃」。

二○○五年十月,安徽省阜陽巿物價局局長張洪鈞,因為調查並制止學校亂收費的問題,遭到上級阻撓,部門經費也因此被「陰乾」。在工作連番受挫後,他以「外部行政環境極其惡劣」為由辭職,向官場「潛規則」挑戰。這一新聞,對於傳播中國政府的教育政策、傳播中共官員的清廉正直形象原本都有幫助,卻遭到中宣部封殺,各報刊接到禁令:安徽阜陽物價局局長辭職一事,不得報導!

中國大陸被繩之以法的腐敗分子,中宣部從來不要求媒體調查揭露,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給媒體的嘴巴「貼膠帶」,包括:「上海首富周正毅案」、「創維資料控股有限公司原董事局主席黃宏生案」等。

地方政府明顯負有責任的二○○五年六月「黑龍江百名小學生在洪水中斃命」和「汕頭賓館大火」等負面新聞,中宣部也一律下令「淡化處理」。

二○○五年六月,廣州《羊城晚報》報導:十六年前,湖南懷化的滕興善因「殺人」被判處死刑並已槍決,而被他「殺害」的「死者」,卻至今仍然活著!滕的兒女向湖南省高等法院提出申訴,要為父親洗雪沉冤。這是一個明顯的冤案,司法部門無可卸責。中宣部命令各媒體:不許炒作!

草木皆兵到了神經質地步

中國人均GDP已突破一千美元,處在所謂的「矛盾凸顯期」,面對經濟偏熱偏冷造成的危機、政治體制改革滯後的代價、來自民間的民主訴求、環境惡化和災害頻仍、歷史遺留的政治問題、國際競爭的種種挑戰。

傳媒是社會的「降壓閥」,通過讓公眾瞭解真相、排解憂慮、釋放憤懣,使社會矛盾避免積鬱和總爆發。但是近年來中共口喊「構建和諧社會」,實際上卻不斷收緊媒體。中宣部視為眼中釘的那些在市場經濟中生長起來的大陸媒體,如《南方周末》、《南方都市報》等,與其說「不脫資產階級自由主義的傾向」(陳映真語),不如說更具草根性、平民性,更強調社會公平。中共今天早已不是工農階級的救星,每當社會衝突出現,媒體的管制者都是站在權力和金錢一側,不容傳媒為弱勢群體代言。一個惡性循環於是出現:媒體的監察功能缺席→群體性抗爭事件紛起→媒體對此類事件噤聲→更多的群體性事件發生。

任何有關「群體性事件」的新聞,中宣部都格殺勿論。例如,「廣東番禺太石村村民維權遭鎮壓事件」、「廣東汕尾武警開槍打死抗議群眾事件」,均在第一時間收到禁令,使媒體無言以對讀者。

二○○五年九月,曾經在二○○四年引發警民衝突的四川省漢源縣瀑布溝水電站工程,計畫復工。各報刊即收到禁令:為確保復工工作平穩進行,不要擅自對此進行報導,由新華社統一發稿,各媒體採用時不作突出處理,網站不要設置討論話題。

同月,全國人大常委會「個人所得稅工薪所得減除費用標準聽證會」在北京舉行,面對這一涉及廣大公眾利益的新聞,各媒體接到嚴苛的「宣傳報導紀律」:一,有關聽證會的預告、公告、籌備情況,按全國人大常委會辦公廳新聞局提供的通告報導。二,按要求編發新聞局提供的有關文章。三,自主組織的報導要嚴格限制在宣傳報導重點所提出的範圍內,不要偏離主題。要全面理解和準確把握這次修改的意義和原則,不炒作暫不修改的內容。四,未經安排不得採訪報名人、聽證人、陳述人、旁聽人及有關人員。五,不自行組織與此次聽證主題有關的研討會、座談會等活動。

在二○○三年SARS事件後,中國政府吸取教訓,二○○五年「禽流感」發生時,與國際社會進行了合作。但是對媒體仍然採取高壓政策,對「禽流感」報導設置嚴密的障礙。他們確定了農業部的六名專家,統一口徑,所有的新聞採訪,只能找這六人談。

有時,國外發生的突發事件,為避免誘發國內同類事件,也在控制之列,如:

二○○五年七月,媒體被要求對倫敦爆炸事件不作評論,客觀報導,總量控制。

二○○五年九月,對美國「卡翠納」颶風,中宣部指令只報導災情發展和美國政府救災行動,注意避免渲染災情、炒作災後治安混亂狀況,有關打砸搶等負面報導一律不報。

視西方為洪水 以自由為猛獸

對於西方國家對中國人權問題的指責,中國大陸不是首先高揚人權的旗幟,努力改善人權狀態,而是極力掩蓋事實,封鎖一切招致西方指責或有可能招致西方指責的事實。這就形成另一個惡性循環:愈是遭到西方譴責,中國當局在反駁西方的同時就愈是壓制本國媒體的報導;中國媒體愈是不能自我揭露國內傷害人權的現象、理直氣壯進行人權宣傳,西方一些人就愈是認定中國沒有新聞自由,媒體上充斥的盡是謊言,於是更激烈指責,甚至使用捕風捉影的不實資訊。

中宣部的禁令有時古怪而突兀。二○○○年,他們突然禁止媒體在一段時間內對市場上的牛奶產品進行批評。原來,中宣部和農業部正在聯合進行一個推廣某公司牛奶作為學生課間飲用奶的活動。這明顯是和企業的交易。

中宣部的禁令有時查禁的對象,竟然是新華社和政府領導人。二○○五年七月二十二日,中央電視臺接到指令:新華社今天播發的〈李肇星強調:中國不會首先使用核武器〉中英文稿,不要播發。李肇星的講話惹了什麼亂子?新聞界莫名其妙。

每年三月,全國人大和全國政協大會召開前,中宣部的禁令就會更加頻繁。二○○四年三月,中宣部要求:各地主管部門在兩會到來之際,部署所轄報紙、電臺、電視臺的宣傳報導,同時要淨化輿論環境,為兩會召開創造良好的輿論氣氛。並指令媒體,不得炒作一些敏感事件、題材和書籍文章,其中包括《中國農民調查》、《往事並不如煙》。

二○○六年春,中宣部嚴令:不要報導小說《人殃》、《丁莊夢》;不要報導《新京報》的人事變動情況和《中國青年報》副刊《冰點》停刊事件。

「禁令」,這一文明時代的野蠻行徑在繼續,而且正在蔓延。但是「《冰點》事件」激怒了中國新聞界,也將中國傳媒的管制者———中宣部的面目進一步公諸天下。對中宣部「禁令」的更強烈的反抗,必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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