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書迷、愛書人一生必訪的聖地,在倫敦有查令十字路,在巴黎有塞納河畔,在北京有琉璃廠,而在東京,就屬神保町古書街了。其中,神保町古書街歷史悠久,上百年的歷史,有近二百家書店,是世界第一的古書街。「神保町書蟲──愛書狂的東京古書街朝聖之旅」作者池谷伊佐夫,高中時代就愛書成痴,是個身陷書海、無法自拔的超級書蟲。他把神保町視為「聖地」,每個週六固定會去朝聖一番。他的藏書範圍除涵蓋繪本、少年小說、推理小說、文藝、散文、美術、落語、動畫等,更對裝幀美觀的藝術二手書情有獨鍾。本文即為台灣旅日的書蟲劉黎兒,親為該書中文版(三言社發行)所寫的序文。  ──編者

我在東京曾住在二個大書窟附近,一個就是神保町,一個是中央線高圓寺、阿佐谷、荻窪附近,大概在有古書的地方,就會讓愛書的人心情安定,收到流行的所謂的癒療效果。尤其是神保町,更是一個寶物的無盡藏所在,除了書物外,還有昔日風情的咖啡館、文人所愛的餐館、旅店等,雖然現在面臨靖國通的書店大樓林立,但是因為還是跟書以及周邊相關的傳統產業如出版、文具等居多,這是東京這個大都會裡古典的一個城中城,也是日本人精神文明最高層次的展現,許多名作品、名人是從這裡誕生,然後又回到這裡。

傳說的書城

日本人稱二手書、舊書為「古書」,這是我很喜愛的稱呼,「舊」則總跟破、壞、老、臭聯想,隨時拋棄也不足惜;因為是古書,所以才可能價值超過新書,即使換算時價也會出現甚至是新書的數萬倍的案例,即使在不相干的人眼裡看來一文不值的破蔽玩意,在蒐藏家眼裡可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這是古書、古玩的妙處,尋寶的人可以發現價值、或是從尋寶過程中學習、體驗,了解自己,當然這也要寶窟夠大,神保町是可以讓日本所有的愛書人一生都賞玩不盡書庫,而且是活生生的博物館,每天都會展現不同的風貌,因此賣的都是人用過、蒐藏過的東西,是超級有機體,當然裡面或許真含了許多有生命的蠹魚呢!

神保町是傳說的書城,幾家著名的書店,如慶文堂、一誠堂等書店店主本身就是專家,因此專寫歷史小說的名作家、學者等也都完全仰賴他們幫忙找書,像是司馬遼太郎、松本清張、井上廈等人,開始寫某一個主題時,透過神保町的書店,日本國內此一領域的書都會全面缺貨,如果沒這些書店,許多名著無法問世,然後他們的藏書最後都又收納到神保町的書架上,這裡是所有愛書、寫書人的高級圖書館,是「有料」的,許多文人都跟這個地區共生,食衣住行都在這個地區。

神保町也是跟書相關一個百貨城,書在此地,不僅出賣內容,還出賣他們的姿色,有稀覯書(珍本書)、特別裝裱書、美術品、漫畫、作家親筆原稿、插畫原版、書法道具、古地圖、書包、大全集、版畫繪本、絕版漫畫、半世紀以上老雜誌、海報、春宮書畫、私刻本等等,大概能想到的書的種類或是相關物品都在此地能找到。對於愛書者,書從書皮開始都有無限的學問可以講究,但是也因為不僅讀了書皮,才知道書的價值所在,從書中找到歷史、人物性格的蛛絲馬跡。

在這裡常會聽到許多有意思的對話,像是「我喜歡太宰治!」「真的,那我帶妳去看他劈腿時寫的悔過書!」原來在八木書店古書部裡便有太宰用和紙寫的八頁道歉信,自貶為山猿而自責一番;或是誰喜歡三島由紀夫,可以到玉英堂買到他親筆手稿,其他還有川端康成、井上靖等日本近代文學巨擘的原稿、書簡,這些都是上千萬日圓或是數百萬日圓也能買到,這一帶是不折不扣的文學博物館,跟博物館不同的事,只要掏出銀子,都能買回去,所以這裡是可以讓書迷傾家蕩產的地方,不要一天就能敗掉一生的收入。

亞洲現代化的發信地

神保町附近是日本好幾個大學集中之處,日本幾個大報的發源地以及現址也都在附近,這裡原本是為了學生、知識人而形成的書店街,最初幾乎都是法律書、洋書或是翻譯書,所以也是日本近代化的最先端的地方,從明治時代至今來日留學的留學生也都在此處尋寶,帶回母國,也因此也曾經是亞洲現代化的發信地,文學書、理工書等是後來居上的;但是現在神保町的功能更多樣了,學生、學者還有各種偏執狂、迷也都可以在這裡找到自己蒐集對象,因為與休閒趣味相關領域或是絕版漫畫、玩偶、海報、偶像照片、劇本、美術型錄等應有盡有,神保町的書店相當專門化,每個人都能在這裡找到屬於自己的窩,隔幾天就要去巡迴摸撫,查點、確認一下,然後猶豫、緊張,苦思要不要抱回家去愛撫。

日本近年流行「大人買」,也就是書物、名曲CD、名片DVD等全套地買;神保町就是讓人從買散書慢慢成長為「大人買」的成人,店主本人都是書迷,不時要推薦自己著迷的作者,甚至自己組配喜愛作家的大全集呢!店主是書迷化身,書迷也都想化身為店主,這大概是書迷共同的夢想吧!

神保町不僅是書街,也是食街,除了原本是滿足庶民、學生胃袋的下町老街,此外也是文明開化的重要地區,各國料理俱全,像是原本在鈴蘭通的「揚子江菜館」,是東京歷史第二老的中國菜館,創業100年,所以魯迅、孫文等都是常客,蔣介石據說還可以在該店賒帳;文人名士不時造訪的老鋪非常多,像是池波正太郎愛去的「松翁」麵店、江戶川亂步愛去的「神田?卷」、高村光太郎的「兵六」酒店,小津安二郎跟原節子去的魚料理專門店的「伊勢源」或是檀一雄的龍水樓等,神保町除書店外,還有500家以上出版社、以及25家書報業者,原本文化界的交際應酬都在此地,把暢銷作家關禁閉寫作的「山上飯店」也在附近,大概能成被關的所謂罐頭狀態,也是出人頭地的證明,下一步的永垂不朽的證明,就是大全集出現在神保町待價而沽的時候了。

這裡也是時光隧道,經過都市更新再開發,大樓雲集,但是鑽到巷子裡,這裡還有一百多年以前神保町建制為神保町時的古老美好時代的痕跡,至少還是昭和的遊樂園,外觀、裝潢數十年不改的喫茶店、書店等凜然佇立,像是創業半世紀的「沙保喫茶店」的主人已經72歲,現在也還站在入口帶客人到座位上,這是古典的極致,連人都古味盎然,這裡整個地區都是文化遺產,無形、有形文化財共聚一堂。神保町時空以及內容都是無數重層的寶藏,因此也是東京人、日本人靈感的總泉源所在,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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