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今年三月間網路上出現一封來自台東的求救信,指大武山自然保留區東麓的金崙溪等四大河流,因海棠颱風土石流填平崖谷門戶大開,獵戶吉普車長驅直入,上游溪谷儼如野生動物屠場。其「三分鐘射殺一隻、載不走的丟棄滿地」的形容被指責為誇大,但記者第一次踩進太麻里溪上游河床,就撿到血淋淋獵物,卻是活生生的事實!

禮拜五下午兩點和阿涼相約太麻里。阿涼今年三十六歲,是來自達仁鄉的失意獵戶,家鄉大竹溪的獵物漸減,轉戰生態豐富的金峰鄉各溪谷,幾次遭在地獵人排擠恐嚇,窩裡反向記者投訴。

阿涼曾考慮向主管單位舉發,但想到兩年前隔壁村的阿嘉檢舉有人偷抓毛蟹,一個鐘頭不到當事人就找上門這檔事兒,讓他對警方完全失去信任。

阿涼指控:警察比我還愛打

「警察比我還愛打。」他語出驚人說:「打獵像是公務員的專利。鄉公所一名幹過縣議員的男性雇員,串通了林務局女性雇員,把巡山排班表拿出來,領獵人帶頭打。鄉所秘書的警察兒子,吆喝著屏東方面的員警死黨,大剌剌的開吉普車往溪裡闖…。」

「他們不讓我打,我也不讓他們打。」阿涼投訴的動機,報復心態重於環境關懷。不過他也強調,大家統統不要打也好,省得傷神麻煩,也給動物們喘息的空間。

阿涼描述大武山自然保留區與四大溪的環境背景:台東與屏東交界的知本主山,以及北、南大武和衣丁山因四周海拔高度變化及水系落差極大,自成地壘封閉,再加上沒有公路貫穿,水鹿、羌、羊等偶蹄目動物族群豐富。

其主要河川,自北而南依序為知本溪、太麻里溪、金崙溪和大竹溪,各以東西向橫斷切割,中、上游峽谷深崖阻絕,極少有人類侵擾。

可惜生物資源最豐富的太麻里與金崙兩溪,上游的比魯、都飛魯和近黃溫泉一帶,近兩年歷經天災地變,河床抬升接近崖頂,瀑布、深潭等天然阻絕不再,獵戶驅車直搗保留區心臟地帶,一夜往返,七、八隻獵物是常事。

尤其是金崙溪的近黃溫泉,三月底爆發盜獵事件後,管理單位加強查緝,四月分後狀況稍歛,不過真正的關鍵是雨季水湍,車輛進不去。隨著枯水期的來臨,殺戮之門再度開啟,大屠殺戲碼,十月中旬起幾乎夜夜上演。

金崙溪的都飛魯及近黃溫泉周五、六常有遊客,獵人有顧慮,阿涼建議:「想了解真正獵況,應該去太麻里溪碰碰運氣。」

我們是在下午四點鐘左右,從金峰橋頭檢查哨進入嘉蘭部落,員警只是傻傻的望著我們沒有攔檢。沿著「比魯趴趴走」的指標上行,經舊檢查哨、金峰溫泉井,一路抵達太麻里溪上溯的第一道險阻「下雨谷」。

谷口豎牌禁獵 谷內槍聲迴盪

下雨谷景觀猶如中橫燕子口的縮小版,現因路基多坍毀不克通行。入口處豎有「大武山自然保留區」牌樓,並書有野生動物法相關罰則,不過諷刺的是,牌樓旁的山坳或空地草叢,現成為盜獵者藏車最佳處所。獵戶開車至此,改以徒步進河床,三小時直通獵場。

我們在現場找到了三部廂形車及高底盤Pickup型輕卡車,另在附近的「金峰鄉民俗植物園區」前,發現一顆彈痕累累的大葉楠,阿涼說:「是獵人返程時清槍專用靶樹!」

「下雨谷徒步是進入獵場的第一條途徑!第二種方式是從檢查哨右後方高繞林道;如果車輛性能許可,則直接從部落旁溯溪進獵場。」

我們選擇從路況較好林道入山。傍晚五點多二度通過檢查哨時,員警只顧著聊天,連瞧都沒瞧一眼。林道逶迤三彎四折,深崖漆黑見不到底。林道中段的第二管制站形同虛設,從旁繞過後上陡坡轉而下降,歷經亂石的震盪顛簸,晚間七點半始達溪谷。

初冬的山風溪泉,不如想像中的冷冽;滿空星斗的暗夜,蛙鳴伴著羌吠聲打破靜謐。手電筒照射下的太麻里溪中游支流水色泛白,阿涼解釋,是石灰質作祟。兩人在嶙峋巨石間找到一片砂地,靜候觀察。

晚間八點十分,林道間透出閃爍燈光,夾雜著引擎聲往溪谷而來。阿涼示意熄燈,並提醒不要被燈光照到眼睛,以避免被當成獵物遭誤殺,他安慰記者「免驚」,「因為盜獵者比我們還要緊張!」車燈接近了,熾烈的強光顫動似地投射在河床中巨岩、投射在灰濁的溪水,跨過亂石、橫渡急流,伴隨著底盤敲擊聲沿溪流右岸顛簸溯行。

八點四十六分,比魯溫泉方向傳出第一聲槍響;約莫半個鐘頭後,又是連續兩槍。此後間歇性的槍聲此起彼落,到清晨五點鐘總共聽到十四響。天快亮了,記者掩不住好奇,扛起腳架器材,急著要到上游look、look。

羌鹿橫屍 遇獵戶強作鎮定

十八日清晨六點四十分,河床左出現一片面積遼闊的支流沖積扇。涉過對岸,發現上游源頭坍塌嚴重。阿涼解釋,太麻里溪水渾,原因即此。他表示:「前方有舊部落……」話還沒說完,行水區淤積的沙坑間露出半顆山羌頭。

羌屍還是溫體的,頸部傷口汨汨淌血。阿涼檢視獵物,研判彈著點在左腋,第一時間未斃命,獵人補上一刀割喉。恍神間,阿涼瞥見黑色吉普車,三名獵人,在一旁的樹影下圍坐。

他們看到我們了,避也避不掉。不如「咱是不知情的『攝影師』,過去打個招呼!」

兩人心懷忐忑,高扛器材強作鎮定,邊走邊嚷嚷說:「打有沒?」對方慌張起身,但口頭上無回應,眼睛卻不時地瞄著橫躺地上的兩隻長鬃山羊。

「不要拍!」矮黑著迷彩服獵人打破沉默。「不要拍!」記者把鏡頭蓋扣上表示善意,強調是來拍風景的,「你射你的、我攝我的,什麼都沒瞧見。」

矮黑男子充滿敵意,連說了三次「不歡迎!」

阿涼遞出檳榔,與獵人周旋:「對!不歡迎,所以我們把鏡頭蓋起來…不拍人、不拍車、不拍羊,好不好?」、「你們往山下走,我們往上游走,什麼事都沒發生,好不好?好不好?」獵人不置可否。記者在離去前,夾帶著小型電子相機朝地面按了兩次快門。

盜獵太猖獗 誰來救大武山

撿到被割喉的山羌、拍到被獵殺的山羊、遇著充滿敵意的獵人,第一次貼近大武山溪流,竟碰到如此謬事,可見盜獵何等猖獗。「誰來救救大武山啊……」記者腦海中浮現網路求救信的標題。返程中在支流堤那巴蘭溪匯口,又發現另隻遭獵殺的山羌。

太麻里溪儼如野生動物煉獄,隘谷相對平緩的金崙溪,更成了獵戶天堂。周六下午往返大武和台東市間做完一般性訪談後,阿涼提議趁周日遊客收假夜探金崙溪,了解近黃溫泉獵況。

金崙溪進出門戶是歷坵,和進入嘉蘭部落情況類似,檢查哨柵欄呈四十五度高舉,沒有人過問或攔阻,輕輕鬆鬆地混進部落裡。

該溪南岸產業道路,直通支流「都老老恩溪」匯流口,從這裡上溯溪流,到都飛魯和近黃溫泉約四公里餘,吉普車迂迴涉溪,一個小時可達,徒步則依各人腳程需二到四個鐘頭。

我們在周一凌晨一點抵達涉溪口。按阿涼說法,當晚應該會有獵人進來,不過實際跋涉,並未發現獵戶,只見到對面北岸山坳處有一盞燈光,還不時傳出陣陣狗吠。

阿涼解釋說,那是一家漢人經營的農場,從北岸高繞山路,車輛可以直接抵達。「咱沒走那邊,是因為老闆很不歡迎獵人,會出來吵架啦!」幾乎所有的打獵者多寧可避得遠遠的,沿南岸而行。

夜探金崙溪 處處狩獵跡象

記者很想過去訪問農莊主人,但因已時過凌晨,且阿涼曾為了打獵與對方有過節,暫先打消念頭。踩著滿溪的卵石,涉過十幾道水深及膝的河流,大約在四點鐘抵達一處野溪溫泉。

溫泉池面積約四十平方公尺,水深五、六十公分,似乎是經過人工整理的。其溫度頗高,泡湯者須引進旁邊的冷水溝調整水溫。問阿涼這是都飛魯或是近黃溫泉?他說自己也搞不清。

我們在野溪中泡泉約一個小時,滿坑谷的日本樹蛙嘓嘓不停。天微亮時發現上游處有兩名穿短褲、著雨靴的原住民,各自背著白色的超大布包在碎石坡邊緩行,直覺可疑。

金崙溪夜探,雖未親睹有獵戶,不過卻處處可發現有狩獵的跡象。臨離去時,下游傳來一聲槍響。回程走到一面大峭壁前,右前方躺著一隻大赤鼯鼠,旁邊還擺著塑膠袋。阿涼研判,死亡兩天,可能是獵人嫌小獵物麻煩不想拿,或是放忘了地方沒能帶走。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newslist/newslist-content-forprint/0,4066,110503+112006120100046,00.html




2006.12.01  中國時報

檢查哨管制哨 如入無人之境 如此把關 瞧都不瞧一眼

沈揮勝/調查採訪


太麻里、金崙兩溪發現獵物,證實「大武山大屠殺」的網路傳聞常態存在。入侵獵戶身分,原住民自稱是「外來的平地人」栽贓,不過經實地查訪,除了三月間一批來自嘉義縣太和、豐山及雲林縣草嶺一帶的職業獵人,以及少部分玩票性質的吉普車隊外,多數還是在地居民。

嘉蘭地區熟悉內情的「阿鄰」概略統計,該部落與外圍的正興村,有狩獵習慣者約有十組(每組二到三人),歷坵與金崙部落,合計至少七組,南邊的達仁鄉土?、台?兩村,已知者約十一組。把責任全推給平地人,不該是原住民的風格。

阿鄰說:「最糟糕的是盜獵者不乏公職或執法人員。在地警察帶外縣警察、鄉公所雇員勾結林務局雇員,少數警、義消隊員趁山訓大開殺戒,早已不僅止於傳聞。」他強調,哪些人幹壞事,大家心知肚明,行政和執法單位如無心自清,盜獵就不可能根絕。

台東市老獵戶「根仔伯」則稱,林道與農路連結如網,讓執法者無從圍堵。他表示,除太麻里、金崙兩溪外,達仁鄉大竹溪支流台?溪也是重要獵徑,翻過稜線,可以連結近黃溫泉。

而距台東市區最近的知本溪則分南北兩線,北經中之山、加大奈山和追分山越脊嶺,多得是山羊、水鹿;南線則從泓泉大飯店後方轉入樂山,經福澤公司知本農場中正堂,矇混在金針山遊客群裡,不會有人懷疑。

至於檢查哨、管制哨,處處是漏洞。幾天的查訪,從金峰橋頭、歷坵派出所到林試所林道第二工作站,進進出出不下十趟,把關者連瞧都沒瞧一眼。

針對員警「涉獵」傳聞,台東縣警局公關室回應,指轄內原住民籍員警不少,以其成長環境背景與習俗,少數人有喝酒習慣,或是參與打獵不無可能。帶外縣市同仁到家鄉放鬆休閒的情況是存在的,至於打獵與否,需再查證。

而有關林務局雇員勾結獵戶的說法,台東林管處長簡益章表示,日前已著手內部調查,除了排班改為機動,大武工作站主任也在八月間遴選保育長才調任,實施以來,人贓俱獲者破獲三件,拆除獵具案也有五件,查緝盜獵的決心,大家應該看得見。

此外,林管處為維護森林資源,日前也勘定在近黃溫泉附近建管制檢查站,未來將由森警隊與護管員聯合進駐。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newslist/newslist-list/0,3545,110516-1105+20061201,00.html




2006.12.01  中國時報

台灣山羌與長鬃山羊

沈揮勝/調查採訪


台灣山羌,為台灣最小的鹿科動物,主要靠保護色及靈敏行動避敵,叫聲似犬吠。

台灣長鬃山羊,又稱台灣野山羊,也是台灣唯一野生牛科動物。牠會將身上分泌液塗在經常出沒路線樹上,顯示出強烈領域性。目前在一千公尺以上山區,較常出沒。

山羌與長鬃山羊同屬大武山大型哺乳動物。由於大武山區山高水急,斷崖多而地陡峭,原本該是台灣野生動物的天堂所在,卻因種種人為因素而山河變色為山羌、山羊等野生動物的殺戮戰場。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newslist/newslist-content-forprint/0,4066,110503+112006120100048,00.html




2006.12.01  中國時報

少一點殺戮 多一些原民文化

沈揮勝/調查採訪


南投縣信義鄉丹大地區在九十年前後,獵況慘烈。師大生命科學系調查顯示,每年從孫海橋偷運出去的獵物多達五千頭。這是何等驚人的數據啊!除反映盜獵猖狂,也顯示該區野生動物族群確實豐富。

「保育」包含「利用」層面,全球有野生動物資源的國家,都保有一定程度的狩獵活動。丹大的野生動物量已符合「利用」的需求,基於尊重傳統領域概念,農委會九十三年與師大合作,首次試辦以「文化祭儀」為主軸的合法狩獵活動,年上限為六百頭,以有限利用換取無限的濫殺,雖不免招來生命關懷團體撻伐,但持平而言,此創舉確實已在「官民歧見」或「文化與生態」的平衡點間,找到了雙方可以接受的起始點。

今年信義鄉雙龍、人和等部落自十月底起,已陸續透過學界輔導,召開多場部落會議,由各戶提出對狩獵的觀念與需求,逐條討論並擬訂遊戲規則,獵區自治機制一旦定案,布農族即可援用野動法二十一之一條新增條文,經政府核可,擁有自己的合法獵場。

狩獵為原住民文化根源,他們的祖先在台灣狩獵千年,野生動物並沒有絕種,原因是部落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優良狩獵倫常,漢人不宜以自己的觀點看待原住民。

台東縣的排灣、魯凱等原住民族,囿於法令陷入「有獵不能打」的窘況固然讓人同情,不過畢竟文化歸文化,法令歸法令,非法的濫奪生命不足以博取社會的認同,何妨參考濁水溪線布農族的作法,由長老及部落菁英主導,召開部落會議,擬訂管理機制,循行政管道取得合理的自主權,少一點殺戮,多一分文化氣息,創造雙贏。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newslist/newslist-content-forprint/0,4066,110503+112006120100049,0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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