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本不容政府的黑手輕率伸入;除非受到先天的限制,市場機制無法有效運作,消費者無端受到剝削,或者經營者進行惡性競爭,以劣貨淘汰優質商品。只有在這個時候,政府不得不為民請命出面干預。

台灣的有線電視市場眼前正處在這種狀態:本來每個用戶的成本僅350元,但幾乎全國一律,400多萬家用戶每月都要支付600元月租費,平白被剝削四成,每年總計132億元拱手奉獻給經營者,這樣的盤剝暴利是何等驚人!每個家庭負擔如此驚人的暴利,在絕大多數地區卻是任人宰割,只有要或不要的選擇,不但價格毫無商量餘地,連觀賞的節目,也完全由獨家供應的廠商全權決定,沒有絲毫置喙的餘地。

更可悲的是,當獨霸市場的廠商不虞任何競爭,而其暴利價格又達到上限,自然儘可能降低成本以保厚利,則劣幣驅逐良幣,廉價品替代優質品,就成為這400多萬用戶被迫高價吞下的電視節目。我們恐怕再找不到其他可與比擬的市場失靈的例子。

可是千萬別弄錯了,這不是市場失靈的惡果,正是政府干預造成的結果!有線電視市場先天上的確受到很多限制。它必須有適當的經濟規模;因為系統台要跟頻道商洽談價錢,沒有足夠的用戶在背後撐腰,就不會有足夠的討價還價能力。更重要的是,同樣一組電視節目,100個用戶與100萬個用戶收看,對系統商而言,除了一開始架設機器、鋪設纜線的成本之外,運轉的成本幾乎一樣。將此二者結合起來,規模經濟即再明顯不過。

巨大的規模經濟正是讓市場失靈的主要原因之一,因為這樣的市場不可能容納太多廠商相互競爭,於是壟斷或寡占者就會抬高價格以牟取壟斷利潤。當然,競爭程度低,就可能在產品品質上濫竽充數。當廠商不止一個時,更有可能相互勾結乃至狼狽為奸。不過,在現實的市場裡,我們卻發現,即使壟斷者也不敢如此放肆魚肉消費者;根本原因在於,眼前或許只有一家獨大,但太高的暴利、太低劣的品質,等於在向無數潛在競爭者招手,讓更能博取消費者歡心者積極投入,不知何時即取而代之。因此,看似失靈的市場,其實並不太失靈。

然則何以我們的有線電視市場會比失靈的壟斷市場加倍失靈?其重要關鍵在於:用心良苦的政府,一面強力阻止巨大的經營者相互競爭,同時又施其鐵腕,阻斷任何潛在競爭者取而代之的管道;於是本來還可藉有限度的競爭減少剝削、提高品質的市場機制完全被摧毀,乃鑄就一個在政府的翼護下財團可以坐地分贓、魚肉家庭的共犯結構。

苦心孤詣的政府阻斷潛在競爭者進入的管道,太顯而易見了;因為刻意要防止過度競爭,從一開始政府就規定全台51個分區,每區只准最多五家系統商經營。由於利潤太過優厚、競爭太過微弱,只要進來,沒有一家會自動放棄資格;因而任何潛在競爭者不管其效率如何優越,經營如何踏實,都不得其門而入。

在封住大門之後,政府又進一步規定,任何系統商都不准跨區經營;因此聰明的規畫者就以為在這個具有巨大規模經濟的市場裡,安排了255家系統商相互競爭,所有的壟斷弊害乃徹底防堵罄盡。

但事實如何呢?經過市場幾年的淬鍊揉捏,各區原來預計五家系統商幾乎都被整合成為一家,於是此區之內已無競爭之餘地。但又囿於不准跨區經營的規定,結果即使只是一線之隔,不管鄰區的系統商如何優秀,每個家戶就只准低頭任本區劣質廠商宰割。於是那255家系統商經過兼併勾結,全國只剩下兩大三小及少數號稱獨立的系統台。擋不住的規模經濟還是壓倒了政府的計算,只可憐那幾百萬家戶卻都在愚蠢的官員手下成了提款機。

我們乃見到一家家外國的私募基金,口氣一個比一個大地高價吃下這幾家寡占的有線電視系統,就像收購羔羊一樣,從每戶2.2萬元的高價一轉眼就漲到每戶5萬元的天價。一戶5萬,100萬戶就是500億,收購者眉頭都不皺一下,因為買到就賺到,因為不管其技術如何,心態如何,能力如何,我們的政府都以公權力將這些待宰的牲口整批驅趕至其刀下,保證賺回所付天價。

我們不能不浩歎,政府失靈的確比市場失靈要可怕千倍、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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