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某一陣子,我疑似有些「人群恐慌」的症狀。尤其搭捷運時,人來人往讓我焦躁不安。當時發現,只要專注盯著自己腳趾頭,同時戴上耳機,將喜歡歌曲的音量調到最大,圍繞四周的各色人群,彷彿瞬間就可以通通被消除忽略。

如此「把頭一垂,將視野囿限於自身方圓一尺內」的姿態,的確讓我減緩許多不安。然而,後來我發現,這個有點鴕鳥而阿Q的方法,終究是一種逃避,只是讓當時背負沈重的我,暫時無須回溯恐慌源頭、或亟思根治之道。

慢慢地,在勇敢面對自己的創傷記憶、以及試著重建對他人善意的信心之後,現在我已無須再靠低頭盯著腳趾來對抗人群恐慌。不過,有趣的是,最近我竟然發現,原來許多政客及媒體,似乎也擅用此姿態,而能兀自挺立、甚或持久對立。

當阿扁直言不諱「自己都不看新聞便能保持好心情」、在倒扁靜坐日遠離台北南下接受鄉親擁抱,他就彷彿擺出這個低頭自顧的姿勢,是如此不受外界影響,如此安然自得。我看著這位曾受多數人期待的元首,如今只能以此自持,真是既同情又生氣。

同情的是,在這個荒腔走板的惡質媒體環境中,任何人的人權都有可能遭受扭曲和侵犯,即使阿扁也不例外。不過,更令人生氣的倒是,人人都可大聲說出拒看爛新聞,但身為總統豈能如此輕率言之。這其實是吃了媒體改革運動的豆腐,更顯現其面對己身過錯終究缺乏用心反省的誠意。

話說回來,只有阿扁在盯著自己腳趾嗎?或許,率領倒扁靜坐的施明德,其實也正採取類似姿勢。姑且不論泛綠陣營那些不值一駁的人身攻擊,即便是一些來自社運界、對此運動目的及策略的理性質疑,施明德也都不太搭理回應或納入討論。他總是以悲壯或微笑的表情,希望人們和他一起凝視自己那雙蹲過黑牢帶有犧牲印記的雙腳,並相信所謂的浪漫情懷與革命堅持。

在此同時,三大報社為了各自的政治立場,也不約而同地就戰鬥定位,緊盯著自己的腳趾頭(有的還忍不住打起了激昂的節拍),並為讀者們高聲播放能夠掩蓋「他方異音」的「我方歌聲」。《中國時報》與《聯合報》的主要社論及相關報導,近來都瀰漫著一種近似革命文宣的鼓動浮躁;而《自由時報》則在無間斷的「鞭施」評論同時,刻意減少反扁集結的新聞數量及輿論強度。

然後,阿扁和挺他的政客及媒體,會繼續緊盯自己的地盤,不認為這一切挑戰有其意義、也不省思根絕衝突的治本之道,只唸唸有詞關於那已缺乏願景而墮落的「本土政權」。至於施明德和他的中產階級追隨者、以及忘了自己角色並非運動文宣的媒體,則仍顧影自憐著激憤的身影,無須細論貪腐文化的複雜成因(倒了扁就會自動民主深化?)、也不管在這都會菁英主義的行動調性中,其實排擠了哪些底層階級的複雜感受。

這一個個盯著自己腳趾而維持彼此對立的姿態,打從政黨輪替之後,似乎已成為我們社會的某種日常慣性;大家都說不愛這樣,但各自卻又不斷重複如此。當政客從中催出選票,媒體從中飆出收視率,我們是否該問問自己,你我又從中得到了什麼?難道我們只能繼續低頭自語,呆看著腳趾頭邊那片方圓一尺,而不可能再好好凝視對方、溝通差異,或者仰頭感受同一片天空了嗎?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newslist/newslist-content/0,3546,110514+112006091100206,00.html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FguHistoryAlumn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