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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六年三月底、四月初,徐志摩一連寫了兩篇「自剖」文章,即《自剖》和《再剖》。這樣嚴肅自省的文字在徐志摩的散文中並不多見,其實這種自剖一類的文字在大多數寫作者那裡都不多見──又有誰真正地願意在讀者面前公開剖析自己、批評自己呢?

徐志摩的「自剖」是從對自己好動的「特性」開始的。他說:

「我是個好動的人,每回我身體行動的時候,我的思想也彷彿就跟著跳蕩。我做的詩,不論它們是怎樣的『無聊』,有不少是在行旅期中想起的。我愛動,愛看動的事物,愛活潑的人,愛水,愛空中的飛鳥,愛車窗外掣過的田野山水。星光的閃動,草野上露珠的顫動,花鬚在微風中的搖動,雷雨時雲空的變動,大海中波濤的洶湧,都是在觸動我感興的情景。是動,不論是什麼性質,就是我的興趣,我的靈感;是動,就會催快我的呼吸,加添我的生命」。

「動」,確實在催快他的呼吸。徐志摩有一首詩《滬杭車中》,抒寫的正是這種感受:

匆匆匆!催催催!

一卷煙,一片山,幾點雲影

一道水,一條橋,一枝櫓聲

一林松,一叢竹,紅葉紛紛。

艷色的田野,艷色的秋景

夢境似的分明,模糊,消隱

催催催!是車輪還是光陰?

催老了秋容,催老了人生!

不過,一切都發生了變化,一個曾經如此喜歡動的身體,現在已經「不如原先靈活」,而那顆曾經對動如此敏感的心靈,如今也似乎受到了年歲或者其他什麼的拘禁,「動的現象再不能給我歡喜,給我啟示」。那些曾經引發詩人無限聯想的景象,譬如陽光中閃爍的金波,如今「任憑景色怎樣的燦爛,再也照不化我的呆木的心靈。我的思想,如其偶爾有,也只似岩石上的藤夢,貼著乾枯的粗糙的石面,極困難的蜒著,顏色是蒼黑的,姿態是倔強的」。

究竟是什麼導致了詩人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詩人首先否定了思想上或經驗上曾經遭受過什麼過分的刺激。那麼,是所謂的靈感枯竭,或者詩人原本就沒有真正的藝術才華,早先的那些文字,不過是克服生活的不平衡的文字產物?徐志摩首先檢討了時局對於自己這種狀態的影響──這是批評時政的一種極為委婉同時又頗見個性的方式,因為黑暗的現實與詩人「愛和平的天性」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怨毒、猜忌、殘殺,所有這一切,與詩人的心靈神經形成了巨大的壓抑,這種心靈中的煩悶與破碎,最終只會表現在文字上的呆滯。

但徐志摩並不願意將自我探詢與剖析停止於此,他還要「往自己生活的底裡找去」。他列舉了實際生活的牽扯,另外有被我們奉為生活目標的舒服、幸福、健康,也有可能成為影響壓抑我們心靈生活的條件。也就是說,生活的滿足,往往會成為藝術和藝術家的大敵。徐志摩引述了一位友人的分析:

正為是你的生活不得平衡,正為你有慾望不得滿足,你的壓在內裡的libido就形成一種升華的現象,結果你就藉文學來發洩你生理上的鬱結。這情形又容易在你的意識裡形成一種虛幻的希望,因為你的寫作得到一部分讚許,你就自以為確有當創作的天賦以及獨立的思想的能力。……實在你並沒有什麼超人一等天賦,你的設想多半是虛榮,你的以前的成績只是升華的結果。所以現在等你生活變了樣,感情上有了安頓,你就發現你向來寫作的來源頓呈萎縮甚至枯竭的現象。

作上述分析的,其實不是什麼「友人」,正是徐志摩自己。但這樣的自剖,是否符合徐志摩的實際呢?

二○○六年七月十七日杭州華家池 (《志摩閱讀筆記》之十二)

http://www.takungpao.com/news/06/09/06/TK-618264.htm




徐悲鴻「草廬三顧」/ 陸茂清2006-9-5 大公報

齊白石曾贈與徐悲鴻《月下尋歸圖》,並用心題詩一首,由衷感激徐悲鴻「草廬三顧」的識拔之恩:

草廬三顧不容辭,何況雕蟲老畫師。

海上清風明月滿,杖藤扶持訪徐熙。

一九二九年秋,現代畫家、美術家徐悲鴻,出任北京藝術學院院長。他深信只有優秀的師資,方能培養出優秀的學生,為此用心物色遴選有真才實學的教授,意想聘請的第一人,便是齊白石。

齊白石少年習畫,經半個世紀刻苦精勤不懈追求,終於得成正果,躋身於畫壇大家之列,於一九二○年定居北京,專業賣畫刻印。徐悲鴻一向十分讚賞他的人品畫技,稱他為「真正的藝術大師」。

九月初的一天,徐悲鴻登門拜訪,來到了西單跨車胡同齊白石的寓所。問候過後,道明來意:「先生是揚名遐邇的畫壇大師,想請您來藝術學院任教。」

齊白石婉轉辭謝:「承蒙看重,只是老朽年逾花甲,耳欠聰,目欠明,恕難應命,所以只能心領了。」

「高等院校的教授中,古稀之年的還不少呢,齊先生老馬識途,點撥指導,誰個及得上?正是大有用武之時。」徐悲鴻挽請說。

齊白石仍是不答應:「教授責任重大,還是另請高明的為好,以免誤人子弟。」

兩天以後,徐悲鴻再次登門拜訪,又是盛情邀請,齊白石又以年老為由推辭了。

求賢若渴的徐悲鴻不願就此放棄,百忙中三顧齊宅,而且是頂風冒風雨而來,再次表敬愛之意,誠懇迫切相邀。

齊白石終於被感動了,解釋了「恕難應命」的真實原因:「年老體衰而外,是因為老朽木工出身,並沒有進過學堂門,登台講課教授缺少經驗,擔心引教師非議,又恐頑皮學生搗蛋,連課都上不成,屆時如何向各方交代?」

「齊先生的顧慮不無道理,但似可不必。」徐悲鴻情真意切道:「教授的資格,在於真才實學,不計出身如何。有些進過洋學堂的不也徒有虛名?齊先生屬畫壇耆宿,融合傳統寫意和民間繪畫的表現技巧,堪稱獨特藝術風格,少有人及得,不但能教學生,也可教我徐悲鴻。」

「不敢,不敢,徐院長太謙遜了。」齊白石搖手不迭。

「事實正是這樣,並不是過謙。」徐悲鴻轉而為齊白石排憂解難:「齊先生上課時,不必做長篇的理論講解,只要作畫示範稍加要領提示即可。開學之初,我陪著您上課,為您護駕,以防真有個別調皮學生不守紀律。」

齊白石發自內心的感動,終於點頭說:「那就試一試吧。」

開學那天,齊白石穿戴整齊正準備出門時,徐悲鴻真的坐著馬車接他來了。到校後,又恭敬有加向全校師生介紹了齊白石不凡的繪畫生涯、高超的藝術造詣。

他又言出必行隨為齊白石「護駕」,與學生一道聽齊白石上課,課堂秩序井然。齊白石心情舒暢施教,盡心盡力。

慮及齊白石的確年事已高,徐悲鴻又給予多方照顧,如入冬以後天氣轉冷,為他在講台邊生個火爐;到了夏天,又給他裝個電風扇;逢大風雨雪天,指派車子接送他來校回家,可謂無微不至。

「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這是齊白石論畫的精萃,徐悲鴻深為讚服,作為金科玉律推介給全校師生,一老一少結成了感情深厚的莫逆之交。

這一切,怎不叫齊白石感動而感激?也因此題寫了本文開頭那首詩。

http://www.takungpao.com/news/06/09/05/TK-617770.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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