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日本右翼勢力崛起之勢,已經澎湃到算總帳的節骨眼。經歷戰前大正民主式微,再進入昭和的歷史輪迴感,油然而生。
日本思想界對國權與民權之間的共謀,始終未能認真面對。這樣的共謀關係,不但存在於日本,也同樣存在於中國,甚至傳染到台灣而演化成新的變種。邏輯上,民權與國權是相抗的,然而近代日本民權思想家擁抱國權的例子,比比皆是,這與台灣民主人權人士會迷戀國族主義的表現,頗為雷同。
日本戰後作家普遍用「斷裂」或「轉向」來形容這些例子,或用「曖昧不清」之類的形容詞,來斷定某些著名思想家與軍國主義的關係。他們一副已經與戰前劃清關係,採用某種客觀姿態在批判戰前的國權高張,猶如他們自己的民權信仰不像戰前那樣容易動搖。不過九○年代以後,民權思想家又進入國權的亞洲主義思維,這就再度提供當代思想家擁抱國權的機制。
民權思想要求日本向歐美學習,成為一流近代國家;國權思想則要求日本抗拒歐美,才能成為一流近代國家。兩者都在歐美潮流下,謀求日本擺脫封建落後,推動革新重振。任何日本思想家都同時熟悉到這兩種國家取向,戰後亦然。往往挫敗後的第一反應,是先採取學習態度,明治維新與二戰之後的兩段歷史都是如此。然而此種學生心態,顯非一流國家心態,以致於日本思想家總是慢慢要回到亞洲,才感到能在歐美面前爭取平等。
各種各樣亞洲主義學說應運而生,無不在設想日本與歐美國家之間某種平等的終極關係。這樣的整體性思考脫離了民權範疇而進入國權。但是,日本領導亞洲所仰賴的,卻往往是依據歐美設定的民權思想為核心,在此標準上,日本卻好像又能輕易超越其他亞洲國家。
可見,民權與國權在情感上並不對立,共同幫助日本思想界規訓亞洲,面對歐美。同理,今天參拜靖國神社也是為超越二戰屈辱,而訴求改造美國所建立的和平憲法,背後同樣是國權思想。不過另一方面,反對中國用民族主義觀點看待靖國神社或修憲問題,靠的則是民權思想來把中國歸類成落後國家;在亞洲主義之下,這種落後國家只能追隨日本。於是,完整的日本近代人依據當時的社會情感與自身體會,得輪流在不同場合實踐國權與民權思想。
既然「轉向」與「斷裂」其實是完整歷史人格的自然流露,則右翼思潮湧現,是程度、幅度、時間、形式與辭彙問題,而不是會不會。在此同情的理解下,也同樣能掌握何以台灣民主人士經常在臨場狀態下,抗拒不了法西斯式的國權思維。或如李登輝等人經歷的重大人生轉折,之所以被認為是轉折,是因為我們用歐美的眼光看他,看不清他所處在要振興國家,又要仰賴歐美指導的思想困境,也是我們的困境。
日本與台灣的「民權混國權」都以中國為對象,詎知中國也出自同一種民權混國權的文化狀態與歷史脈絡?這表現成又要融入歐美秩序,又要抵抗的矛盾,剛好揭露了日、台的窘迫。日、台雙方共同努力在話語間將中國鎖回封建落後的形象,並視中國國權思想為威脅,無異是在遮掩迴避自身混血狀態。他們愈是責難中國,卻愈提醒他們自己的不堪。而中國愈是強硬回應,也就愈揭發自己滿足不了歐美規定的所謂先進標準。
完整的日本人格,完整的台灣人格,與完整的中國人格,都只能成為歐美眼中的斷裂人格。為了裝扮高貴的先進身分,他們採取彼此嘲笑蔑視的姿態。必須大家發展出某種共同話語,認可國權與民權之間合乎常理的情感聯繫,一起面對那些堅持歐美標準就只能是歐美標準的人,亞洲主義才有誕生的機會。(作者為中山大學政治學研究所教授)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newslist/newslist-content/0,3546,110514+112006081600336,00.html
- Aug 17 Thu 2006 21:15
2006.08.16 中國時報 只有日本有靖國神社嗎 石之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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