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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出版社將散文家略分為兩大書系出版作品,一是「新世紀散文家」,一是「典藏散文家」。前者為現在持續精進寫作的,像是余光中、張曉風等人;後者是已較少動筆或已過世的散文家,例如夏濟安、吳魯芹、林以亮等。把典藏散文家的塵封文章重新挖掘出來,就像挖寶,有驚喜,也有感動。他們的寫作風格與關心的大小事,以現在眼光看來有著陌生中的熟悉,那一類的文章與那樣的故事,是某個時代的寫照,也是現今我們可以回去重新思索的參照。

特別的是,吳魯芹生前不但致力於推動台灣現代文學,逝世後更由友人成立基金會,邀請《聯合報》與《中國時報》自西元1984年起輪流主辦「吳魯芹散文獎」,迄今已二十二屆,從最早的林清玄到去年的楊敏盛(阿盛),得獎人皆為公認有成就的作家,此獎也深獲文壇肯定與重視。

不久前,蔡文甫策畫了一個文學聚會,邀約了余光中、陳義芝、楊照、鍾怡雯等四位當今活躍於文壇的作家,從不同角度共敘他們眼中的典藏散文家與作品。

十點相同論三傑

余光中算是跟夏濟安、林以亮、吳魯芹三人都熟識的。論年紀,這三人平均年齡比余光中大了十歲左右,最年長的是生於1916年的夏濟安,最年輕的是生於1919年的林以亮。余光中約莫在二十七、八歲時認識他們,那時他見到報上一篇署名吳魯芹的妙文,主動去接近這位作者,還到他工作的美新處辦公室拜訪。後來經吳魯芹推薦,他幫林以亮在香港籌編的《美國詩選》進行翻譯,這也是他和林以亮交往的開始。就在他們亦師亦友的鼓勵和誘導下,余光中便硬著頭皮認真譯起詩來,也受到相當啟發。

「夏濟安曾任台大教授,學問好,教學認真,也給學生許多啟發,但口才不好,學生曾投書向學校反應過,當時的傅斯年校長為此特地聽了一堂夏濟安的課,確認夏濟安學問是真的好,才保住了飯碗。吳魯芹畢業於武漢大學外文系,後來在台大、師大都有兼課,不過他不像夏濟安、夏志清(夏濟安之弟)那樣完全投入學術,他曾在美國新聞處工作,當時美新處是台灣新起的作家與畫家對外(西方)的一個大出口處,而吳魯芹在美新處的華人雇員中位階最高,因此常幫忙年輕的藝文家。林以亮本名宋淇,本在燕京大學,後因戰爭轉到上海光華大學就讀,但他並不在大學教書,而是投入了電影界,曾任香港電懋製片、劭氏編審委員會主任,後來任香港中文大學翻譯研究中心主任,在他任內創辦了香港文學翻譯地位最高的《譯叢》雜誌。」余光中稱他們三人為trinity(三位一體)的「上海幫」,因為都出身於上海一帶,又都精通中英文,彼此間有許多相似處。

余光中歸納起來,這三人有十點共通處:(一)已故。(二)都是江南人,以上海為求學中心。(三)三人同一輩分。(四)都是外文系出身,都翻譯過書。(五)都是影迷,喜歡看電影,接受了許多西方電影。(六)有很深的美國關係。(七)互相裡合外應,對文壇極有影響。但對現代詩的評價多有保留,不是很滿意現代詩。(八)透過文學雜誌,影響了現代文學。(九)政治上反共。(十)對余光中有很大的提攜。

余光中相信雖然他們那個時代過去了,但留下的這些書,各方面對我們這個時代還是有相當大的影響。

非刻意的美文家

雖然夏濟安等三人對現代詩認識不多,但身為現代詩人的陳義芝反倒十分重視散文的成就,哪怕有些人說散文的藝術價值不高,或是以西方的標準認為文學藝術只在於詩、小說、戲劇,他依然認為散文在中文文學傳統中無可取代。他說:「一個文類的傳統是非常重要的,我很希望像典藏散文這一類的資產,還能被年輕一輩的文學創作者認知與喜好。」

「當代的文學批評是建立在時代的趣味上,也是時代的趣味形成了大眾對文學的一種品鑑。」近幾十年想到台灣散文,從琦君、張秀亞、張曉風、楊牧,到簡媜、阿盛等,他們的抒情敘事筆法或主題,形成了我們對台灣當代散文最大的認知。但是,陳義芝覺得還少了一些特質,就是楊照之前論董橋散文時所說的,西方從《蒙田隨筆》奠基的essay傳統。陳義芝說:「但楊照當時說,這在中文世界裡是比較陌生的,現在我要強調,中文世界不是沒有這個傳統,只是未被廣大讀者認知,譬如夏濟安、林以亮、吳魯芹,剛好呈現了中文世界裡尚未被普遍肯定的散文創作成果與風格。這種風格很親切、很自由,上天入地,充滿了個人化的知識趣味。」

夏濟安的《夏濟安日記》、吳魯芹的《低調淺彈———瞎三話四集》、林以亮的《更上一層樓》都是曾出版過的「舊書」,「舊書」重出有被再發現的樂趣。陳義芝認為這些典藏散文家接續了古代中文的傳統,他們寫的文章常圍繞在真切的「我」,不須左顧右盼拉許多東西進來輔助,自身就已很足夠。所謂文章中有個「自家」在內,在他們筆下是做到了。

其次,這三位散文家的筆調從容,悲世之意多,憤世之意少。當代的文章多以憤世之情較為討好,悲世之情反被認為沒有力量,但是陳義芝認為境界深的、眼光遠的、感染力比較大的,反而是悲世之意多、憤世之意少的作品。

陳義芝頗有感慨地說:「這樣的文章難度,其實就在於一種胸懷。有胸襟、品格,不必刻意去經營文字,由肺腑之中流洩而出,是最有價值的。我愈來愈喜歡這樣得其情、不一定得其詞的文章。」

青春救命書

「《夏濟安日記》是救過一命的書。」以這本書的讀者身分發言的楊照說這本書對他意義重大,「國中時,我就讀過《夏濟安日記》,當時並無特別感受。高中時,有一位女同學困擾於家庭關係,口頭禪是『從樓上跳下去』,也真有一次我們一起到大樓的屋頂,對我而言是很大的壓力。她認為所有成人世界都是骯髒恐怖的,人活過了二十歲以後就會不可愛到了極點。有一天我忽然決定把《夏濟安日記》給她看,因為當時在我的想像中,夏濟安是個大學教授,卻又愛上自己的學生,至少是個跟大家不一樣的『老頭』,對生活好像也有跟其他人不一樣的想法。好幾個星期,她都持續讀著這本書,從此,不再提到『跳樓』,因為她看到了一個人即使長大變老,還是可以擁有這樣真切的感情。」後來楊照發現,寫該本日記時的夏濟安不過三十歲。

除了夏濟安之外,楊照又提到其他兩位先生對他的影響。他說大概是讀《夏濟安日記》的前後,他也喜歡讀雜誌上的譯評,但一個國中生英文當然不識得幾個,他就看上面翻譯好的中文,記得看過林以亮評論之詳細後,因而知道他們在斟酌、在想辦法找到最好、最正確的中文的苦心。

這群有很好中文底子,英文又好得沒話說的作家,是文學史上非常寶貴的資產。楊照說,我們這一代或許英文能力也不錯,但對於文字的敏感度絕對比不上他們。

硬漢散文承先啟下

「老實說,余光中先生以上的作家對早年的我來說也算陌生。我的學生們更是從我這一輩的作家開始往下讀,一直到很年輕的網路文學,『上面的那一片』對他們而言更是全然陌生。」鍾怡雯認為重新再出上一代名家典藏散文,或許可以讓這些文章不散失掉。

以她的閱讀經驗,對林以亮與吳魯芹比較有感覺。她認為這兩位先生可畫分為一塊,上承梁實秋、林語堂,下接余光中、董橋、楊照等人,稱之為「硬漢散文」,屬於比較陽剛型的;夏濟安則屬於另外一塊。

鍾怡雯在吳魯芹的文章中讀到了見識、批判、思考,以及對生命獨到的體悟,融合成感情與性情交錯而成的作品,似乎又帶著紳士性格在其內。林以亮的博雜,又正是一位散文創作者所需要的。林以亮的文章有許多靈光乍現的東西,讓鍾怡雯重新思考散文的可能性,或許還達不到現在對散文的嚴格要求,譬如寫散文要有個完整架構,但這些靈光乍現的東西,也應該是可以被現代散文所接納的。她認為散文不該都是「軟性」的東西,應該知性與感性兼具,「我的學生常喜歡寫些喃喃自語的散文,而非見解式的;另外一種則是喜歡寫個大題目,但又因為見解不夠而不好看。林以亮則是兩者都有,有見解也有抒情。」

至於《夏濟安日記》,鍾怡雯說這本書完全滿足了讀者對於散文的偷窺欲。作為一個後輩去看那個時代的人,她不禁詫異怎麼會有人那樣清醒地活著,又那麼敏感與焦慮,而且在寫日記的過程中,把白天的痛又加強了一次。

「能把思想與情緒,化為文字,就是一種才氣!必定是精采的、有個性的作者。」鍾怡雯以此對三人作結。

http://udn.com/NEWS/READING/X5/3473919.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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