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這個直截了當的書名來命名本書是合適的,從這本二○○六年二月由北京大學出版社印行的書中人們可以了解兩部分內容:一是作者所論之的詩,二是作者其人。作為詩學大師程千帆的入室弟子,作者既已出版了《杜甫評傳》、《朱熹文學研究》、《江西詩派研究》等多種研究專著,又出版了自傳散文《浮生瑣憶》。一般而言,沉迷古典太深者不免會抑制寫作的才情(何其芳就慨嘆過「故紙堆常常能壓死詩的幼芽」),才情太縱橫者古典往往未必過關(於是某人給某散文家所挑文史差錯乃能集為專著),作者卻能才學兼美,並行不悖。本書熔古詩賞析與個人體驗於一爐,分時間、四季、春、秋、佳節、中秋、除夕、黃昏、月、雨、雪、花、父母、兒女、女兒、鄰居、相思、愛情、友誼、幸福、悠閒、寂寞、煩惱、委屈、讀書、書信、飲酒、登高、送別、叮嚀、夢、回憶、白髮、死亡、天意、故鄉、舊遊、古蹟、風景、窗口等四十題,「沒有精深的內容,更沒有嚴密的結構」,但每一題下都貫通了多首相關的歷代古詩,每一題下也都融入了作者相關的自身經歷。如「父母」篇中作者舉及《詩經.小雅.蓼莪》:

《蓼莪》抒寫詩人對自己未能報答父母養育之恩的愧恨心情,晉代的王裒因其父死於非命、自己未及孝養,每次讀到「哀哀父母,生我劬勞」的句子,便痛哭流涕,不能終篇,後來他的門人甚至不再誦習此詩。王裒是以「聞雷泣墓」的事跡而被後人列入「二十四孝」名單的,但最能引起我共鳴的卻是他閱讀《蓼莪》時的心情。

作者的父親在「文革」中因飽受折磨而自殺。「生我養我的父親突然變成了一捧寒灰」,這在當時「幾乎摧毀了我對人生的全部信念」,在日後也抹不去深深的愴痛。《蓼莪》之外,作者又舉及孟郊的《遊子吟》,回憶二十多年前曾東施效顰,承用「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之意,寫過一首《南京車站送母東歸》:「又作異鄉別,石城寒雨霏。貧家多聚散,微願每乖違。夢繞故園路,淚沾新補衣。此身猶寸草,何以報春暉?」這首詩得到了每每把他的習作「批評得體無完膚」的導師程千帆教授的極口稱讚:「此詩佳,似大曆。至情至文,此等是也。」作者自謙「這首小詩絕對稱不上一個『佳』字,但說它處於『至情』,我自覺當之無愧」。

那時辛勞了大半輩子的母親已經退休,正與我的幼妹生活在一起。有一次母親到南京來看望我的外婆,順便到南京大學的宿舍裡為我整理整理衣被。幾天後我到火車站送母親東歸,風雨淒淒,我的心情也與天氣一樣的淒涼。我站在月台上望著頭髮花白的母親的身影隨著移動的車窗漸漸遠去,想到自己年過三旬,卻尚是一個依靠每月三十幾元助學金生活的研究生,平生要想讓母親安度晚年的小小心願不知到何年何月才能實現,心中便充滿了失意和悵惘。我忽然想起清人黃仲則的《別老母》:「搴帷別母河梁去,白髮愁看淚眼枯。慘慘柴門風雪夜,此時有子不如無!」我覺得有滿腹的話需要傾吐,就寫出了這首小詩。不幸的是詩中「微願每乖違」一句後來竟成了「詩讖」!幾年後我畢業留校任教了,但是居室狹小,收入低微,孩子又小,母親雖然時時到南京來與我們同住,卻總是住不安穩。我好不容易熬到了經濟上不再捉襟見肘,居室也稍為寬敞一些的地步,母親卻患了癌症,不久就與我們永別了。不斷的失望終於變成了絕望,我永遠無法報答母親的三春之暉了!有的友人對我平時很少露出笑容感到奇怪,其實原因很簡單:我心中對於幸福的感覺已經麻木不仁了。今生今世,我不可能享受到圓滿的幸福了!

作者希望讀者能從《蓼莪》等詩中得到熏陶,從而更加敬愛自己的父母。「我也希望讀者朋友把贍養父母視為人生的一大幸福,並永遠珍惜這種幸福,這是一個已經失去這種幸福的人對你們的衷心祝福。」

序稱「收入本書的四十篇詩話,是我多年來讀詩的感想,它們沒有什麼高深的意思,也沒有什麼新穎的觀點,但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希望它們能在同樣愛好讀詩的朋友那兒得到共鳴,也希望它們能在暫時還沒有這種愛好的讀者那兒起到推薦古詩的作用」。作者的告白是坦誠的,而作者懇摯的心願我想也應該是會得到有良知、有慧根的讀者感應的。

http://www.takungpao.com/news/06/08/10/TK-605638.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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