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7.19  中國時報 香港專題民主篇 民主 正等待從鳥籠裡飛出 張慧英/專題報導

在街頭,幾位民主黨派議員正揮汗募捐,希望民眾踴躍捐款支持。

一位保險經紀人看到這一幕,不覺得感動,反而心想:「你們是大律師耶!賺的錢比我多了不知道多少,還要我捐錢出來給你,有沒有搞錯?」

這正是民主黨派普遍面臨的一個困境──太菁英了。

流傳在立法院議員助理中的一則笑話是,某位知名的民主黨派議員有天難得搭了公車,回來抱怨說:「公車裡面的走道怎麼那麼窄啊,而且從這個地方到那個地方為什麼不直直走、偏要繞來繞去?」

被一個最古老民主國家統治一百五十年、又與國際密切接軌的香港,對民主內涵的了解,卻落後得讓人跌掉下巴,而這也是香港民主運動的困境。長期貧瘠於人文素養、公民參與及民主意識,又面對獨裁體制的中國,先天不足的香港,在更嚴峻的新環境裡,開始回應出新的民主幼苗;逐漸覺醒的社會力量,也正學習尋找及發出新時代的聲音。

經濟仰賴內地 無意與中翻臉

香港的民主運動面臨許多困境,第一個就是中共。和大陸內地比,中共給香港的空間已經算大。但還「無法接受在自己管治範圍中的政權來源不是他」,港大公民社會與治理研究中心主任陳祖為說。「他們從不承認香港的體制出現問題,也不正面解決,而是盡量找好的人出來,把經濟搞上去。」

經濟這招確有神效,隨著中國迅速成長,香港在經濟上已經愈來愈依賴大陸,太多人的飯碗要靠中國,想到將來的無限商機,建立人脈拉攏關係尚且不暇,香港人實在看不出和北京翻臉的必要。

特首不能普選 體制處處設限

第二個困境在制度。特首不能普選,六十席的立法會議員只有一半民選,另一半是職業團體選出的功能界別議員,加上親中的民建聯及親商的自由黨議員,組成了所向披靡的表決部隊。外號「長毛」的立法會議員梁國雄說,這兩種民意基礎懸殊的議員要坐在一起開會,「太醜陋了!」

在處處設限的體制設計下,選得再好也是白搭。儘管九七以來民主運動聲勢漸強,泛民主派的得票率已超過六成,但是,「我們的選民再多,表決時還是少數。」公民黨黨魁余若薇氣憤地說。

其他的民主配套更是少得可憐。連政黨法都沒有,政黨不得不以公司名義登記,集會遊行的規範也在九七後轉趨嚴格。而特首不能參與政黨,更是舉世罕見。公民黨主席關信基指出:「這意味著永遠不會有執政黨,對有志從政的人,政黨就變成了包袱。」

民眾講求現實 普遍政治冷感

第三個困境是民眾支持不足。許多人是為了逃避政治禍害才來香港,對政黨或政治觀感都差,不希望砸了這個避風港,因此反對強硬手段,更不想和北京翻臉。雖然幾次遊行聲勢驚人,甚至阻止廿三條立法並換掉董建華,但陳祖為指出,香港人原則上支持民主,心裡卻把民主排在政府效率與經濟發展之後。港人「既沒有經歷過全面民主的好處,也沒有經歷過威權的壞處」,對民主的堅持度不高。

這使得民主黨派進退維谷,文攻嘛拚不過票數,武鬥又會犯眾怒。穿西裝打領帶地關在鳥籠裡,除了叫兩聲,什麼事也做不了。廿五歲的議員助理陳偉雄就認為:「要爭取民主,不能靠現在這些議員,激烈的都不敢做,我認為沒有不流血的民主,也沒有不犧牲的民主。」但極端現實的香港人,恐怕二者都不願做。

乏魅力型領袖 民主派鬧內訌

第四個困境是缺乏魅力型領袖。民主黨派都是傑出菁英,只是缺乏草根型魅力領袖,不擅群眾動員及組織經營,論述能力差。《明報》政論專欄作家洪清田說,「你看沈富雄講得多深刻,陳水扁電視直播兩個小時不必看稿,香港沒有一個人排得進台灣前五十名。」

第五個困境是民主派本身的問題。最近以來,由於民主黨派內部多次傳出內訌,對整體形象大有影響。當民主派有意推人參選下屆特首時,屆時能不能團結一致推出共同人選,還有待考驗。

此外,民主派和時代的最新脈動漸形脫節。在金融風暴、產業轉型震盪下,從專業白領到失業藍領,都需要有人代為維護及爭取權益。但民主派先把民主和反中連結起來,以致於失去為香港代言的位置;復未能掌握社會最新的脈動,自己沿用舊觀念面對新中國,這已不能滿足港人的要求。

城市大學中國文化中心助理主任馬家輝分析說,香港社會出現了一些新的脈動,而民主派尚未精準掌握。例如:幾次七一遊行,讓年輕人覺得遊行發聲、活躍參與是有用的,於是出現很多三十歲以下、擅長網路串連的社運團體(「圓桌」、「三十會」),他稱之為「七一的小孩」。其次是九七後南移的大陸人很多,他們是菁英不是難民,而且挾著中國的資源人脈前來。第三是中港關係改變,以前井水不犯河水,還在是河水灌溉井水,整個情勢都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水平監督完整 仍具民主條件

難道香港民主無望?當然不是!陳祖為強調,香港守法、清廉、司法獨立、效率好、教育水準高、公共建設良好,絕對可以實現很好的民主政治。而且香港人理性、務實、願意妥協討論,這些更是民主良性運作的必要素質。

此外,陳祖為指出,民主的責任監督(accountability)分成垂直與平面兩種。垂直是由人民選出民代與首長,平面則包括行政監督、司法、廉政機構等,香港雖然沒有垂直的普選民主,但水平的責任監督卻很完整成功。或者可說香港是以比較有創意的角度發展體制,不能光拿兩個選舉來評價。

香港絕對有條件、也有機會追求民主,只是整個社會還在尋找自己的聲音,等待新的力量成形。而目前最強的驅動力,一是遊行,二是普選。

從八九年六四的百萬人上街頭開始,遊行成了最直接也最重要的民意管道。不搞抗爭衝撞,單純以願意走上街頭的驚人人數,對當局形成無可迴避的政治壓力。

透過遊行發聲 構建政治力量

○三年七一的五十萬人遊行,迫使政府擱置廿三條立法;○四年七一的五十萬人上街倒董要普選,終使北京提前換下董建華。這些年來,港人愈來愈習慣用遊行吶喊出心聲,在鳥籠體制外自行構建政治力量,這本身就是一種全面深化的民主啟蒙,逐漸洗滌掉長久以來對這片土地的疏離與無力。

民主黨主席李永達指出:「問香港人要不要民主?要!可以為民主付出什麼?遊行、捐錢,再進一步就沒想到了。但香港人也有很可愛的地方,每當民主運動在很緊張、很重要的時刻,大家就會站出來,香港的居民沒有令我失望過。」

現在所有民氣都集結於「雙普選」,老老少少,每個人都告訴你要普選,至少也要給個時間表,普選因此成了北京背上一根拔不掉的刺。固然民主內涵不只普選而已,但它最簡單易懂,又明載於基本法,像掛在前方的紅蘿蔔,拉著香港民眾一步步往前走。

至於會以什麼步伐、什麼方式、最終走到什麼地方,都必須與中國的政治發展連動。長遠看來,香港必然走向民主化,一如中國必然走向民主化。而理性務實、不衝動莽撞的香港人,未嘗不能在台灣之外,以自己的方式創造另一種民主化模式。



2006.07.19  中國時報 公民黨主席關信基:缺少血淚經驗 不想為民主付出 張慧英/專訪

三年前成立的公民黨,是香港新崛起的民主力量。黨主席關信基指出,從事民主運動最大的挑戰是改變市民的政治文化,因此除了繼續推動普選之外,未來還應該透過公共議題的討論,增進民眾的參與及主體意識。以下是專訪內容:

問:在香港推動民主最大的挑戰是什麼?

答:改變市民的政治文化。港人對民主內涵的理解,是把自由等同於民主,想做什麼政府不要干預就叫自由,政府肯諮詢我就算民主了,理解民主必要內涵的不到一五%,對香港人來說,自由是最重要的價值,如果政府能提供他就可以滿足。

當然,這不表示他不懂特首、立法會應普選,但對於選舉作為一個實現民主的工具的了解與承擔,是很脆弱的,一般人不太願意冒風險,不願影響經濟成長與社會和諧,要鬥要爭時就當旁觀者了。

這中間有個矛盾的地方。人的心理是愈缺乏的愈想得到,人民如果生活在白色恐怖威權下,會特別有翻身的渴望,想參與、改變命運。可是英國的殖民不是壞到那裡去,香港人沒那麼多血淚,所以不會為民主付出很多,民主觀念的推廣於是比較困難。

問:那你會有孤軍奮戰的感覺嗎?

答:你在日常生活遇到自私的人,是不是自己也要因此變得自私、罵他、打他、不幫他?一個社會會產生這種人,是源自本身歷史與社會關係,不能怪任何個人,這是制度發展的依賴造成的。為了這個地方的發展,總要有人站出來打破依賴的路徑,開創出一條新的路。沒這種人出來,社會就一直這樣下去,這不應該的。香港人比較自私短視,不能怪他們,從鴉片戰爭以來就在夾縫中求生存,自己沒有主體地位,在這裡只是過客,所以比較注重自己的生存利益。但已經逐漸改變了,因為本土出生的人愈來愈多,在這裡成長、受教育,自然比較會有歸屬感,有意願把這裡搞好。

問:如何讓民眾了解民主的內涵並願意參與?

答:公共議題可以是一個管道。像添馬艦計畫,我們表決一定輸,為什麼還要花那麼多時間精力提論據、做模型、辦說明會、設計公民參與活動?除了表示一種專業的態度,也是把背後不同的價值觀舖陳出來,是要經濟發展還是文化永續?這是為了促使市民思考,一項非常重要的公共政策,是不是可以有另外的想法、另外的價值?我們希望讓市民關心這件事,關心後要了解,了解後要參與,因此獲得主體地位,不再只是旁觀者了。



2006.07.19  中國時報 政治無間道 是港人還是中國人? 張慧英

香港公屋租金最近要漲,氣壞了很多低收入的人。不久前,在一場說明會上,有位老婆婆氣得大罵:「曾蔭權在搞什麼?是不是在演『無間道』?」

「無間道」裡,劉德華是黑社會臥底到警方的人,梁朝偉是警方臥底到黑社會的人。在真我與假我之間穿梭久了,兩人都愈來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最後,劉德華說:「我只想當個好人。」梁朝偉說:「我只想要回自己身分。」

這完全呼應了回歸後香港人的困惑與掙扎,到底是香港人還是中國人?那個是真我、那個是假我?因此民眾常用「無間道」來形容政治,最明顯的例子是曾蔭權。

他是替前朝服務的「港英餘孽」,忠誠度不無可疑。如今搖身一變成為行政長官,到底是玩真的還是玩假的?

這個疑惑,其實曾蔭權不需要、也無法提供解答,因為它是香港人對自己定位的焦慮。

曾蔭權是不是個臥底的?也許他和劉德華一樣:「我只想當個好人。」

至於只想做回自己的那個梁朝偉,最後在電影裡掛了。



2006.07.19  中國時報 港政治人物眼中…台灣法治薄弱 但民主已確立 張慧英/專題報導

台灣的民主一路跌跌撞撞,近來的弊案更讓人在國際間抬不起頭。這種帶著污點的民主,以及割裂血緣的台獨傾向,普遍帶給香港民眾負面印象,但堅持民主價值的人仍然覺得,比起來,台灣的民主畢竟還是走在令港人欽羡的前方。

反改革派 以台為負面教材

香港人理性守法,台灣的國會打架、抗爭乃至弊案,都讓港人不以為然。所以反改革派經常警告,民主搞得不好就會像台灣。立法院議員、公民黨黨魁余若薇表示,民主派常被質疑「台灣不是一人一票嗎?怎麼亂成那樣?所以我們還是應該平穩。」這對反對運動造成了一些干擾。

但民主黨主席李永達並未降低對台灣民主的評價,他常反問說:「北京太子黨有沒有貪污?有沒有任何兒子、女婿被抓起來?台灣同胞不能允許的作法,在內地卻只是小事。」他指出,趙建銘的例子當然不是好事,但至少反映出台灣的傳媒、國會及司法機構發揮了監督政府的作用,「顯示台灣的民主成熟了,台灣的民眾也成熟了,不可能走回頭路。以後不管誰做總統,一定要是個清廉的總統。」

而且,李永達很欽佩台灣民眾為民主的堅持與付出:「台灣的民主從來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台灣同胞付出了代價、時間,二二八、美麗島事件,很多人都坐牢了,這才以自己力量慢慢爭取到民主。」

藍綠對立 社會分裂太嚴重

人大代表李鵬飛則認為,阿扁女婿的問題,「是他家裡的問題,並不是民主帶來的問題,台灣在法治上比較薄弱,但台灣的民主已經確立,一人一票的選舉是沒辦法改的。」

也有人看到了比較深層的問題,港大公民社會與治理研究中心主任陳祖為指出,台灣例子的教訓,不是中國文化不適合發展民主,而是無論什麼制度都要有法治及監督機制。然而,比較令人擔憂的是,「台灣變得只有藍綠不問黑白,黨派滲透到社會的各層面,社會分裂對立得太厲害了。」

立法會議員梁國雄指出,過去台灣民間的反抗運動已有一定的力量,但民進黨取得政權後佔據了民間的平台,把群眾運動吸納到黨的外圍,以致於不再有過去的黨外力量。無論未來台灣選擇走那條路,總的來說,都必須回應全球化、回應冷戰後的新局勢,即使走向獨立,也必須決定要在全球化的東亞扮演什麼角色,不是說獨就獨那麼簡單的。

愈搞台獨 中國民主就愈慢

香港人幾乎都討厭台獨,民主化逐漸將台灣帶往獨立之路,港人因此無法完全肯定台灣民主的價值。港大建築系副教授王維仁說:「再怎麼主張民主和基本人權的,一碰到台獨議題,非常法西斯的民族大義就出來了。有些是因為民族情感,但更多的是在表態,近年來輿論口徑愈來愈一面倒,因為中共的最大禁忌就是民族。」

在董建華特首任內負責對台關係的香港政策研究所主席葉國華透露,國民黨主席馬英九在倫敦表示願考慮到大陸發展組織時,由於他是黨員直選出來的黨主席,這對中共造成了很大的壓力,各地幹部沒一個敢回應。如果台灣民主產生的總統接受「一個中國」方向,並與中國談判,大陸民眾看到直選的台灣總統也變成中國體制的一部分,要求選舉的壓力將會非常巨大。但「台灣愈搞台獨,中國的民主就愈慢。」



2006.07.18  中國時報 金融觀光外 尋經濟第三支柱 陳一姍/專題報導

七一,香港回歸中國大陸走入第十個年頭,距離「一國兩制」五十年不變的承諾,歲月已經過了五分之一。

當台灣還忙著對香港「一國兩制」的名詞進行研究,香港已經靜悄悄地換了一個檔次。政治上,一國兩制已經像空氣一樣,香港社會早不談了;經濟上,香港也完完全全成為「一個中國的香港」。「我們都知道這遲早會發生,但沒想到速度這麼快,」幾乎所有受訪者都說。

加入WTO 加速中港整合

「研究香港已經不能不研究大陸,」高盛香港經濟分析師馮殷諾指著數據說,香港與珠江三角洲產業結構相加,就是一個正常的經濟體,香港負責提供服務業,廣東負責製造。去年,北京人民代表大會第十一次五年計畫,第一次把香港行政特區列入規畫,象徵意義十足。

當台灣老是把焦點集中在自由行與CEPA,繞著政治動機打轉,實際走訪香港卻發現,這兩大利多功能有限。香港中文大學社會系副教授呂大樂說,其實CEPA只是讓香港人比外人早兩年進去大陸而已,但大陸市場不是跑進去就會成功。對於專業人士,醫生、會計師到內地如果收費跟當地一樣,就沒有意義,但如果需要香港更好服務的大陸人,現在都直接飛到香港來,也不需要到大陸去執業。「只是心理效果,不覺得有什麼具體作用,」他說。

相反的,幾乎一致公認,真正加速中港經濟整合的是中國加入世貿組織與全球經濟整合的大趨勢。馮殷諾就說,中國加入WTO之後,開始逐步開放,加上中國企業快速成長、外匯存底增加,中國要往外走出去,開始需要香港高附加價值的服務業。「之前是單向,整合並不完全,現在是雙向」他具體地說。

內資挹注下 金融中心質變

在大陸內資的灌注下,香港金融中心面貌產生極大的轉變。傳統上,香港股市本地金融占二成三,地產股最大宗佔三成一。隨著大陸四大國有銀行、大型企業在港掛牌,今年四月,金融股比重已高達三五.六%,而包含聯想、中海油在內的產業股已增加到一八.四%,昔日明星─地產股降為一一.五%。

寶來證券香港分公司副總經理歐宏傑發現,H股成交量已高達總體四到五成。香港恆生指數順應這樣的變化,九七年時只有三檔大陸股票,比重二%,如今已增到十檔,比重竄升到三一.三二%。

以英文為母語的全球前五大投資銀行,香港業務有七成與大陸有關,這兩年起,就連僱用大學畢業生也要求會說普通話、會中文打字。普通話不流利的助理,起薪硬生生就得打七折。

是特色?還是依賴?不同於台灣對於大陸又愛又怕,在租來的土地、借來的歲月中長大的香港人,習於這種不穩定結構,展現一種自知的現實感。

渣打銀行東北亞首席經濟分析師關家明就說,用依賴這個字眼不對,香港與中國之間是雙向互惠。外界覺得沒有中國遊客,香港就死定了,事實上香港全世界都可以來。CEPA反面來說,是中國以香港做開放試點,不開放對大陸的損失,比對香港還大。「依賴任何一國都有風險,今日香港吃大陸重一點,未來誰也不知道,」他說。

但香港人是有準備的,不論是兩岸直航,還是上海崛起對香港的衝擊,關家明說,香港人最怕的不是競爭,而是沒有競爭,「因為生活太好,就跑不動了,」他形容。

以殖民血淚換來的法治與文官效能,是香港人最倚賴的自信。除了對基本法意見紛歧,在商業領域的執法上,九七後香港並未退步。相反的,譬如證交法就還因應後安隆案後的世界潮流,快速立法。

富邦港基銀行總經理李晉頤觀察,香港自由,外界以為政府什麼都不管,其實香港金融監理的強度超過外界的想像。每日他與香港金監會電話往來不下三、四通,原因是希望讓銀行了解金監會在意的重點,以提高效率。

看重法治是香港的社會共識。香港大學教授呂大樂說,香港人認為,香港已經沒有民主,法律是保護香港唯一的方法,因此絕對的法治,反對貪汙就像天條。以前財政司司長梁錦松為例,這位家財萬貫的投資銀行界金童,就因為在宣布車輛加稅前,幫即將臨盆的太太買了台車,被香港社會批評為自肥省稅二十萬,最後辭職下台。

轉型未成 人們看不到未來

一個中國的香港,讓中環行走的光鮮銀行家們再度恢復神氣;股市回升到九七年前水平,中午的餐館開始要先預約,以免向隅。不過經濟學中,貿易完全流動所導致的要素平均理論也在香港應驗。

港去年平均國民所得二萬五千五百美元,約一六六萬港元。但薪水最低的清潔工去年平均月薪約五千港幣,年薪才六萬港幣,比九八年少了一成二。

不僅是教育程度低的人,曾經出版「中產好痛」一書的呂大樂說,即使是中產階級,也還是覺得經濟轉型未成,看不到未來。全世界覺得香港好的,大概只有經濟狀況更不好的台灣人。根據香港政府統計,香港中級經理人薪資一九九九年後平均每年下跌○.七五%,去年才稍微回漲○.四%。

一位銀行家認為,香港經濟最大問題,在於除了金融、觀光外找不到第三根支柱,長期有社會底層的一群人無法參與經濟發展,是香港最大的問題。

香港經濟轉型的問題是結構性的。在香港已經十五年的聯合出版集團總經理趙斌觀察,長期以來,香港社會就把賺錢當成主流價值,這種一面倒的價值觀,讓香港人力資源不平衡到某種地步。長期因為金融與房地產賺錢,下一代價值觀全部偏金融與房地產,全部都投入同一個行業,更加強化行業的不平衡,導致整個城市產業完全無法轉型。

貧富差距大 更進一步惡化

最諷刺的例子,就是前特首董建華原本想要仿效台灣科學園區,提出的數碼港計劃。結果地產大亨李嘉誠新建的數碼港,只有辦公大樓、高級住宅,沒有數碼(高科技),成為香港笑話一則。

結構加上經濟整合巨浪,貧富差距是已開發地區裡最嚴重的香港,所得差距正進一步惡化。敏感的呂大樂說,人窮氣短,香港與內地的相對關係早已發生巨變。就像香港先台灣一步製造業外移一樣,可以預見的是,未來這些事都會發生在台灣。



2006.07.18  中國時報 危機感 撐起轉運中心競爭力 陳一姍

從天俯瞰,建造在海浦新生地上的赤鱲角機場,就像是一隻停在蕞爾小島邊的大老鷹。與天爭地,就像香港的宿命,永遠在危機感中撐大自己的競爭力。轉運中心正是香港宿命與競爭力的顯影。

在珠三角,深圳、珠海、廣州、澳門四個國際機場,讓赤鱲角機場腹背受敵。而車程只要一小時的廣東蛇口港,也與香港正面衝突。但去年客戶數高達四千萬、貨運量成長一成的香港機場,繼續第五年拿下全球最佳機場。香港港口的貨運量,也一直維持在亞洲前兩名的地位。

強烈的危機感,是香港轉運中心競爭力的來源。待過洛杉磯、紐約的華航香港分公司總經理姚都生說,香港機管局的危機意識很強,會不斷推出新的便利方案,穩定中轉的客源。譬如:為了吸引珠三角的旅客,在機場建了一個少見的海天碼頭,讓福永、虎門、中山、蛇口與澳門的旅客能直接搭船,避掉長達兩小時的陸運塞車時間。為了增加旅客搭船的意願,香港機管局甚至說服蛇口碼頭,讓華航、國泰及港龍等航空公司在蛇口搭船時就能跨境預辦登機,行李一運到底。也因此飛翼船開辦才短短兩年,華航在海天碼頭的客人已有約五分之一是搭船來坐飛機。

不僅是服務,香港也參與珠三角、杭州蕭山機場的營運,來維繫自己的競爭力。一位航空公司負責人推測,由於大陸國內線班機非常便宜,從上海飛珠海,再用海運轉香港的票價,還不到上海飛香港的一半。香港極有可能透過這樣的佈局,讓內地旅客還是願意到香港轉機。配合香港最頻繁的國際航線班次,雙重鞏固香港國際機場的國際及地區航空樞紐的地位。

「香港機管局處處動腦,如何把經過香港旅客人數弄大,」姚都生也認為。

台灣普遍認為,只要兩岸直航,香港必定受到很大的影響。諷刺的是,就在陸委會宣佈包機直航的同時,長榮航空差不多同期卻在香港開設華南貨運中心。長榮航空香港分公司總經理林志忠解釋,之所以如此佈局,是認為兩岸直航影響有限。兩岸班機,一下子不可能密集如台港,香港還是有一定的機會。而香港去年底開始態度一改,長榮申請加班機幾乎都准,讓整個貨量穩定下來。一家運輸業者觀察,這樣的改變,其實是香港在預作兩岸三通的準備,香港機管局希望拉住台灣航空公司飛到香港來,才不會被邊緣化。

在香港,沒有人否認香港轉運中心能繁榮多久,的確要看廣東港口與機場未來的發展。但香港人拒絕束手就擒,最起碼,他們會在大陸崛起之前,先做好共存共榮的布局。



2006.07.18  中國時報 用「心」看自己 放眼全世界 陳一姍

聽到《中國時報》派三個人到香港採訪九天,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這個地方有什麼好採訪的」。台灣人似乎過於熟悉香港了,一國兩制、自由行、CEPA,香港不過是仰北京鼻息的小可憐蟲。

然而當我們帶著題目去問香港人,CEPA帶來多少利多?香港人卻跟你談,二○○三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融入全世界,香港如何做中國經濟走出國際的窗口。香港人很清楚知道,跟自由行、CEPA相比,這才是無可逆轉改變全世界的潮流。因為這個改變,經濟融合已從單向的空洞化,變成雙向、比較利益的產業分工。

香港人跟你談著如何從國際大潮中,擷取香港的利益;但他們心知肚明,中國一切的開放,全是基於自己的利益、有著自己的進程。香港人知道,吸引內地企業到大陸上市,自己是跟紐約、倫敦金融中心競爭,香港證監會報告寫的是內地企業到三個市場同步發行股票,那個市場流通量最高,最具吸引力。幫內地人理財,香港人知道如果自己提供的產品不是世界一流,紐約、倫敦的私人銀行家早就按照《富比士》名單,潛入拜訪。

當台灣眼光放在兩岸,彷彿全世界只有台灣與大陸,跳不脫、放不下。香港人卻早已用全球的角度,看大陸,看自己。因為這樣的看法,香港人有一種具備現實感的自信,沒有自憐與被施捨感,而是大聲告訴你,我在開門做生意。香港不擔心競爭,只擔心沒有競爭。

藝術家賴聲川最近出版的創意學中,對於創意的智慧有深刻的詮釋:一個人能不能累積智慧,主要是看他懂不懂「如何看」這個世界,如何看自己的「動機」、如何看自己的習性、如何看自己的生命經驗。眼睛只是感官。到底看到什麼,看多看少,是心在決定。

台灣眼中的世界是什麼?除了兩岸,綑綁於自己生命經驗的台灣,是到了放開自己的心的時候。



2006.07.18  中國時報 專訪匯豐銀行大中華經濟學家梁兆基:香港蛻變 「資產管理中心」角色崛起 陳一姍、張慧英/專訪

匯豐銀行大中華經濟學家梁兆基指出,香港藉著中國經濟成長之勢,已經把握機會蛻變成國際資產管理中心,而這正是將來需要的,因此他對香港的信心比以前更強。以下為專訪紀要:

與中緊密結合 開啟雙向流通

問:九七回歸已經進入第十年,香港經濟最大的變化是什麼?

答:應該是香港與中國經濟整合更完全了。兩大原因,一是九七亞洲金融風暴,二是中國加入WTO後經濟崛起得更快。九七以前,香港與中國經濟整合過程是不完全的,資金只是單向中國流出,香港只有空洞化的故事。金融風暴讓外資撤離亞洲,雙重打擊讓香港看起來更嚴重。二○○三年以後,中國的自由行等開放措施,讓內地朋友帶很多資金到香港,開啟了雙向流通;外國投資人看到香港有些希望,中國也慢慢開放了,認定發展方向已經形成,再來只是時間問題。只要有希望,外面資金就會湧進香港,所以香港反彈得很快。

問:與中國如此緊密整合,香港金融中心的地位會被內地城市取代嗎?

答:發展金融中心不是那麼容易,香港地位不會很容易被取代。香港經過許多金融中心的挑戰,之前是新加坡,現在又說上海、杜拜,但你只要看現在可以稱為國際金融中心的,也只有紐約、倫敦、香港與布魯塞爾,甚至連東京都不是。

不憂港幣前途 50年以後再說

而且除了發展成內地國有企業融資中心,香港一個新定位是亞洲私人銀行總部。二○○三年以前,亞洲資產管理中心在新加坡,但現在內地慢慢開放,財團都逐漸轉移到貸款、資產管理、交易中心等業務,讓香港資產管理中心的角色開始崛起。香港金融中心的成分已經改變,而且正是將來需要的!

要管理這個區域內、特別是內地的資金,那有地方比香港更好?只要我們的人才、法律制度、基礎建設與產品,跟紐約、倫敦一樣是國際水平,內地資金出來會選香港做第一站。我對香港的信心比以前還強!

問:匯豐是港幣主要的發鈔銀行,您怎麼看港幣未來的前景?

答:港幣的前景,我並不擔心。第一,港幣是完全可以兌換的貨幣,在可以預見的將來,中國人民幣仍不可能完全兌換。香港作為一個金融中心,如果不能自由兌換,資金就不可能自由。香港沒那麼笨,不要金融中心,只要人民幣。香港不是不愛祖國,只是人民幣目前沒有這個條件。第二,港幣是法庭上唯一承認的法幣,基本法允許港幣存在五十年,不論人民幣如何,港幣從一九九七開始,起碼會存在五十年。港幣未來不用擔心,五十年後再說。

兩岸多些交流 對台灣有助力

問:台灣是否可從香港經驗借鏡?

答:兩岸多些交流對雙方都好,在全球化的情況下,已經不能把自己關起來了。雖然政治層面有些麻煩,但從經濟角度看,加強兩岸交流對台灣經濟成長將是很大助力。香港就是很好的例子,重點不在自由行,而是看到有樂觀的希望時,外面的投資就會慢慢回來。投資是每個經濟成長的動力,今天沒有投資將來怎麼會有成果?二○○○年到二○○五年,台灣投資成長平均是○%,將來沒有希望嘛!

要如何重新吸引投資?台灣要給人希望,如果台灣開始轉型,在大中華區有自己的角色,人家就會願意投資了。台灣有很多人才和國際級的創新科技,研究成果內地都還做不到,但就是沒有投資,不是台灣沒資金,是外面投資不進來。



2006.07.18  中國時報 生活與內地接軌 香江變旅店 陳一姍/香港、深圳專題報導

一九六八年,作家理查休斯(Richard Hughes)「租來的土地,借來的時間」一書,貼切詮釋「租界」香港。時隔四十八年,回歸祖國已九年多,經濟與內地完全整合的香港,卻更本質地變成一個旅店。

早去晚歸 兩地通勤扮飛人

清晨的赤?角國際機場,港龍航空公司櫃檯前已大排長龍,居住在香港的中外國際菁英,趕著由香港飛出的第一班飛機,八點起飛往上海,八點零五分起飛往北京。最忙的時候,一個上午港龍要從香港飛出超過二十五班飛機,前往內地十九個城市。

航空公司客運部經理人觀察,香港機場往返內地的班機,不同時段搭乘者不同,早上搭飛機往內陸的,通常是香港人;中午則是清早從台北出發,在香港轉機的台灣人。深夜,則是出差結束回家,或者隔天一早有事,提早一晚飛的香港人。

根據統計,香港就業人口中超過十九萬,約六%在內地工作,當中八成是管理、專業與行政人員。大陸人,美國名校霍普斯金大學研究所畢業的古先生與經濟學博士古太太(化名),就是統計數字的一員。住在半山,月租兩萬港幣的高級住宅(所謂高級也只有三十坪),古先生一個禮拜待在家裡的時間,不超過兩天。有綠卡的古先生在三地繳稅,上班說的是英文,業務談的是普通話,至於廣東話壓根沒想學過。「做生意不會說普通話,是他們的損失,」古太太自信地說。

深圳熱門 通關上學成奇觀

因為經濟上緊密結合,香港機場、鐵路均可列名全世界最繁忙的關口。今年五月十三日,香港入出境管理處特別在機場管制站,裝設八條電子閘口給持香港身分證通關的人使用。鏡頭轉往陸路,九廣鐵路上的羅湖關口,超過十條電子閘口早在二○○四年底啟用。

與中環只有不到一小時車程的深圳,已經與香港融成一個生活圈。最明顯的例子,是今年一月起,兩地政府為了一半屬香港,一半屬深圳的羅湖居民,設了一個特殊通關口,只要秀居留證連海關都不用過了。

每天早上七點半起,小小通關口,就會出現一群群由老師前導,穿著制服,手牽著手,像小鴨鴨排著隊由內地到香港上學的幼稚園小孩。一個小時下來,人數可達三百人,這還不包含自己背書包上學的小學生與中學生。

香港當地人說,這些通勤學生多半是香港人子弟,深圳房價只要香港三分之一,花一樣的錢,住在香港鳥籠一樣的小公寓,還不如到內地去買有院子的房子。不過,因為香港教育體系還是比內地好,因此把小孩送回香港讀書。而飽受少子化威脅的香港學校,也樂得收大陸學生。

香港窮人 愛去內地買尊嚴

九廣鐵路上另外一景,則在上水。上水是羅湖前一站,因為從九龍坐到上水只要十二元港幣,但如果多搭一站到羅湖,就要三十五元港幣。因此上水成了一個批發市場,搭巴士來的內地批發商,會在上水車站把食物批給搭火車來的香港零售商。

「有一種說法,是說香港窮人是到內地買尊嚴,」一位激進香港社運團體份子說。已經行之有年,許多香港人周末會帶著一家老小,搭火車到深圳去消費一天,順便採買豬肉、青菜等等民生用品,買買衣服,上上館子。記者實際走訪比較,深圳鬧區東門的餐廳,吃一頓下來的確只要香港的二分之一;百貨公司下面的超市,食物價格大約都比香港市面便宜三成以上。

一位在香港機場工作的航空公司人員說,偶而看到內地客大包小包到香港買名牌、珠寶,想到香港人到內地去買青菜蘿蔔就有點心酸。

一個中國的香港落實到民生面,除了數字,還有更多情緒、生存、記憶與文化的層面,不能不提。



2006.07.18  中國時報 唱和北京 港人愛溜普通話 陳一姍/專題報導

「我們撫心自問,香港人可以為國家做些什麼?……我們要抓住機運將經濟搞好,不要辜負國家對我們的期待,」香港特首曾蔭權七月一日酒會上說的激昂。濃濃的祖國意識,配上獨特的「搞」字,曾蔭權七一演說,充分反映出九七之後,北京官話入侵香港的現狀。

在政治與經濟利益傾斜的現實下,普通話已經成為香港的語言新貴。「港英餘孽」,特首曾蔭權特別請了家教,每日練習,進步神速。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者呂大樂說,現在特區政府說話,就像唱歌一樣。北京領導說「和諧的社會」,隔沒幾天,香港人就會聽到港府菁英口上掛著「和諧的社會」。最明顯的例子,就是當胡錦濤開始講貧窮問題,特首曾蔭權也開始講貧窮問題,「北京唱主調,特區政府也學著唱,」他形容:「不過全香港人都知道,曾經擔任財政司長,相信自由市場的曾蔭權,對貧窮問題根本不感興趣。」

在庶民階級,普通話也成為大家競相練習的語言。兩年前,香港街頭還會見到梁詠琪GIGI代言「大家來學普通話」的廣告;但今年開始,這種廣告已經改成鼓勵大家多說英語。顯然,語言的強勢與弱勢的相對位置,已經有了改變。「現在店家聽到普通話,嘴角就會這樣揚起來,」曾目睹大陸客抱著二十多雙名牌皮鞋的長榮航空香港客運副理張青慧說到這裡,兩隻手指拉起嘴角。

在香港居住十多年的作家蔡珠兒說,早年,到市場買菜,不會說廣東話就會被欺負,使得她立志要把廣東話學好。但是香港人這五年憂患與生存意識被激發,越來越熱中學普通話。「他會不斷偵查你的腔調,一旦發現你口音不是純廣東話,立刻跟你改說普通話,想要多練習練習。」她說。

先生是上海人的蔡珠兒也發現,近來到香港的中國新貴有越來越多人,甚至是以不學廣東話為榮。尤其是越北方的人,有種中原文化的自傲,好像還覺得廣東話是「南蠻鴃舌」。

不過,要說北京話將取代廣東話,也是言過其實。蔡珠兒觀察,香港這個國際都市,一直存在著一種雙語體系,之前,統治階級的英國統治者,就有許多人一句廣東話都不會講,日子照樣過得下去。廣東話也相安無事地存在者,反而還把外來文化融進語言裡,加上香港字是「我手寫我口」,香港的廣東話自成一個文化體系。譬如:香港人預約餐廳叫做「卜位」,這個卜字,就是從英文book來。而香港有種水果「士多啤梨」,別誤會,他不是梨,而是草莓(strawberry)。「香港文化主體性太強了,所有外來文化都會被融入,就像食物,所有食物到這裡全變成港式,」每天煮飯的蔡珠兒明確感覺。

也因為香港永遠快速吸收外來語言,蔡珠兒對於近來,香港老是講北京官話感到憂心。她認為,香港社會剛在學普通話時,政治人物就老是在說一些虛字很多,甚至語句倒裝的官話。官方用語如此,整個社會以為這就是優美的中文,這種語言習慣遲早會影響七、八歲小朋友。

當北京官話入侵香港,後九七一代變成香港社會主流之時,香港話不知會變成什麼樣?



2006.07.18  中國時報 去年突破1250萬人次 內地客愛瞎拼 財富重分配 陳一姍、王爵暐/隨團採訪

連續下了三個星期的大雨,突然轉成三十三度的酷暑。炙熱中,C旅行社的導遊分別在紅磡車站與中港城碼頭,迎接自行入境的十七名內地自由行旅客。

四年前開放自由行以來,內地到香港已經像國內旅行一樣方便,老牌績優的康泰旅行社副總經理陳建鵬說,因為交通方便,自由行旅客通常都是直接到香港才集合。去年來香港旅遊人次突破二千三百萬人次,其中內地旅客就超過半數,占了一千二五○萬人次。

團員中,二十二歲,打扮時髦的申小姐原籍四川,高中畢業就到廣州江門工廠工作,自從自由行開放後,見同事陸陸續續到過香港,心裡早就想來了。由於自由行必須到原戶籍地申請通行證,存夠錢的申小姐一個月前毅然辭掉工作,回鄉辦通行證,順便休假一個月,直接起程到香港。她行李少,因為只帶了一套衣服,其餘的都會在香港採買。

購物是內地客來香港的重頭戲。根據香港旅發局統計,去年,香港遊客一共在香港消費了一○五六億港幣,占香港GDP七.六%,較前年成長一四%。其中大陸旅客貢獻度高達近五成,平均每人消費達四千五百五十四港幣,只比美洲旅客少九百元。以申小姐為例,這次除了團費一千二,她另外還準備了近兩千元購物預算。

由於共產主義主張無神論,旅行社都避免強調進香看相等行程。到了黃大仙廟,十七人團中也只有一半捻香,行程草草地十五分鐘就結束了。轉到廟後的商場,一行人全開買了起來。

三十歲來自廣州的梁先生說,鄰居擔心在內地買到黑心貨,知道他來香港,於是託他買萬金油、正露丸等藥品,他一口氣就花了六百港幣。根據香港媒體報導,前陣子大陸黑心奶粉吃死嬰兒時,大陸客還會買奶粉帶回家。不過,也有不少人到香港買樓。「大概有九成大陸人對香港的印象就是不斷買東西,」香港旅遊業者說。

陳建鵬說,香港自由行已經變成惡性競爭。為了拉客戶,竟然用「負團費」吸引客人,就是香港旅行社不但不收團費、還依人頭數向大陸旅行社買團。旅行社的利潤全靠帶客人到九龍木瓜灣特約商店買金子、珠寶、電器,再從消費金額中抽佣賺錢。業內估計,客人一定要花兩千港幣才能回本,這樣的演變,讓香港整體形象受傷很重,旅行社也不賺錢,唯一保證賺錢的還是旅館業者。

內地自由行旅客帶來的新活水,在惡性競爭下,越來越像是一場財富重分配。而分配到的似乎依舊是香港社會既有的贏家─擁有土地的旅館與不動產業者。而旅行業則陷入一場廝殺慘烈的生存遊戲。



2006.07.18  中國時報 各自與內地通婚 大女人小男人 分道揚鑣 張慧英

去年香港有四萬對新人結婚,近半數是迎娶內地姑娘。相對地,香港女性生育率已經降到世界最低的○.九五,不婚熟女數目持續增加,香港男和香港女,似乎正分道揚鑣。

前全產總秘書長、正在香港科技大學攻讀博士班的林宗弘觀察,香港女性很強勢,構成了真正的中堅階層,「男人很沒用,像小男孩,不負責任、幼稚、逃避」。因為現在大學男生比率低到只有三五%,會考還得設保障名額。

此外,受到近年來產業轉型的衝擊,藍領製造業崩潰,女性比較多的金融服務業影響較少,結果社會階層分流,很多男性收入與社會地位低於女性,因此到內地娶老婆的愈來愈多。

作家蔡珠兒也指出,港男娶大陸妹的,絕大多數是中下階層。相反的,近年來有愈來愈多中產港女和大陸哥通婚(但都是階級相當的男性)。

至於獨身熟女多,是因為適婚女性數目本來就高於男性,加上階級差異,情況更嚴重。這裡的階級有兩個意義:

中下階層男性因九七後產業轉型而更邊緣(人數也更多),離中產愈來愈遠,通婚更難。

在通俗論述中,港男認為港女太「叨」(能幹)、太「高竇」(眼睛長頭上),高攀不起。八卦雜誌和港劇、電影,都反映出這種焦慮。香港女性又的確是比較俐落能幹,在學術和產業方面日漸佔領優勢。於是就像貧富嚴重分化,港式「叨女」和小男人的鴻溝也日漸加深。

相較於台灣的女性論述,蔡珠兒認為,香港人務實,極少人談女性主義(尤其知識份子),但制度上卻容許女性有更大的發揮空間,公務員中有不少女性成為高官,商業界亦然,所以是有實無名的女性主義。



2006.07.18  中國時報 人口老化 新香港之子激增 鄭漢良

和其他發達城市一樣,香港人忙著賺錢而沒有時間結婚生子,但為什麼香港醫院卻擠滿了等待分娩的孕婦呢﹖因為她們都是來自大陸內地的產婦,有些更是生了之後席捲小孩一起溜之大吉,帳單由香港納稅人買單。這些在技術上因為生在香港而成為新香港之子的小孩,累積下來實在不少,並勢必影響整個香港未來人口的結構。

根據香港保安局的統計,在香港公立醫院分娩的內地婦女人數,由二○○三年至○四年度的八千七百多人,增至○四至○五年度的一萬二千三百人,即醫院每三個產婦便有一人是大陸內地人。不只如此,約有一半的產婦和丈夫都不是香港人,這些小孩日後都可以申請成為香港人。

有些大陸商人看準這個賺錢機會,開辦到港生小孩的地下服務,每名產婦收費二萬元人民幣,便可以享受到一條龍服務,到香港租用的單位待產。深圳有些旅行社的廣告是﹕給寶寶一生最珍貴的禮物,香港永久居民身分證,而且還可以享受九年免費教育。

跨境生小孩只是香港回歸以來人口結構變化的其中一個因素。越來越多香港男女北上擇偶、越來越多老年人索性搬回大陸鄉下安渡晚年,也是這幾年來相當普遍的現象,這種變化更是概括了所有年齡階層。

根據統計,兩地通婚過去年齡最多有相差四十歲,但近年到香港團聚的夫婦,年齡差距少有超過十歲,原因是年過半百到大陸成婚者減少。此外大陸隨著經濟起飛及文化開放,適婚人士在地區流動大了,接觸的人也相應增加,以往與港人成婚的優越感漸漸淡化,許多婚姻於是建立於感情交往。

港男北上尋偶其實與香港本身的客觀因素有關。根據香港統計,最適合結婚的女子年齡應該是二十六歲到三十歲。但調查卻發現適婚女子很多都以事業為重,與當年只想嫁一個好老公的概念相去甚遠,導致港男難以找到對象,而且不少港男還為了經濟及教育水平自愧不如香港女子轉而尋覓大陸女孩。

但香港出生率低和人口老化,畢竟是一個隱憂,針對鄰近大陸人口透過多方渠道輸出,特區政府一直試圖予以規範,例如香港入境處上月底公布了輸入優才及高技術人才計劃的計分制度,企圖吸引優秀人才,提高港人的平均質素及刺激香港經濟。



2006.07.18  中國時報 台灣不要重蹈覆轍 陳一姍

九七年,一位香港人對採訪的台灣記者說,香港將是全世界最值得台灣仔細研究的地方。不僅該研究香港的根與莖,就連葉子都應該翻面細細研究,因為香港將是台灣的縮影。

旅店的香港、內地客的香港、京片子四處可聞的香港,將比政治,更早、更快、更全面地,影響整個台灣。當台灣商人、白領菁英無可逆轉以大陸為主戰場,什麼是家?家的定義,有什麼改變?除了省籍,台灣應該做的是,創造一種價值認同,讓這群遊子自然又舒服地說,台灣是我的家,我讓孩子在這裡受教育,在這裡長大。

當大陸人士來台觀光,終於成真。台灣是否已準備好,能夠不重蹈香港覆轍,提供願意讓人付錢的旅遊品質?台灣是否能有自信,不光靠新鮮感、低價拚搏,還能吸引大陸財神?因為唯有價值,才能真正讓旅遊業受惠,創造出的就業才真實。否則像香港一樣,自由行並未讓清潔、餐飲等中低階勞工的薪水提高,甚至旅行業也苦哈哈,最後造福的依舊是資本家,一群有地的旅館業者。

當北京官話入侵香港,台灣能不能在兩岸三地,展示一種更豐厚而文明的文化實質?能夠擺脫政治與經濟規模上,絕不可能獲勝的現實利害,取得精神上的參與與主導實力?台灣自豪的民主與多元文明,能否反過來影響兩岸三地?還是會像香港一般,只能屈從於經濟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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