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刻起,我們就是命運共同體,我們要找到祖先的路,重新回到祖先的家。」在部落耆老的祝福聲中,台東新興村撒布優部落五大家族踏上尋根祭祖的路途。他們不畏路途遙遠,扶老攜幼,只為找到祖先曾經走過的路。

八十歲耆老吳金樹離開舊部落時,只是不滿三十歲的年輕小伙子,如今已是髮蒼蒼,眼茫茫的老頭子,儘管行動不便,還是堅持一定要再回去,總領隊還特別安插專人照顧。

回首過往 走過顛沛流離

在教會牧師禱告過後,哨音一吹,四月一日上午九點半,眾人開始登上五、六部小發財車,吳金樹使勁斜躺在車上,路旁景色如影片捲過,吳金樹開始回憶昔日情景,抓著年輕人就不斷傾訴舊部落的故事。時光倒轉,彷彿看到童年模樣,還直說,舊部落的深山裡,有一對石頭,模樣就像一男一女的生殖器,還會從中噴水,逗得大家笑成一團。

撒布優村落由四大部落、八大家族組成,其中糾佳阿斯、叉飛拉巫勒(都飛龍)、德路那弗那弗克、給你路古羊與史卡都家族的舊部落都在大武山近黃溫泉地區。從日據時代到國民政府,不斷遭到遷村命運,民國四十三年被迫遷到四、五十公里遠的新興村,這些部落因此有緣聚在一起,卻也共同見證遷村的命運。

撒布優村落回到近黃舊部落的路途遙遠,從省道走到蜿蜒的產業道路,顛簸近二十公里,還要背著背包,提著食物和水,徒步溯溪一小時。

叉飛拉巫勒家族頭目拉卡拉恩說,雖然舊部落很遠,不過,老人家的心很近,他們都很想回去,有時候還會偷偷跑回家,年輕時就會在附近耕地,老了,就只好找年輕人陪伴。

扶老攜幼 一路跋山涉水

民國八十四年,撒布優五大家族開始聯合舉辦尋根祭祖活動,每年都由不同家族輪流舉辦,老人家有更多機會能夠回到舊部落,也讓年輕一代知道如何找到回祖家的路。「路越遠,體驗越多,年輕人才會記得越牢,」拉卡拉恩深有所感地說。

一路閒聊的過程,眼尖的排灣族人早已看到天空盤旋的老鷹,私下頻頻議論說,「祖先知道我們要來了,於是,派出老鷹來歡迎我們了!」眾人頻頻點頭微笑。

到了通往舊部落的產業道路盡頭,排灣族人開始卸下裝備、行李,扶老攜幼,每個家庭成員彼此隨行,一路跋山涉水。遇到水深處,一位媽媽緊抓著三個小孩的手,一步一步涉水而過,老人家也在年輕人攙扶下度過激流,年幼小朋友過不了,走不動,大哥哥索性一路背著往前行,還有丈夫抱著妻子甜蜜過河,一位中年婦人就直說:「排灣族的男人就是要這樣啦!」

披荊斬棘 回到傳說老家

拉卡拉恩突然喊停,伸手一指右岸旁的坡地小徑,這是他們舊部落的位置,等待落後的族人,一到齊就拿出番刀,一路披荊斬棘,隨行族人就緊跟在後往上爬。

吳金樹上不去了,只能留在平地看管行李,儘管雙眼漠然,不過,他還是很感動、泛紅眼眶地說,他不知道下一次還有沒有機會再來,「我回來了,我很想哭,想不到還有機會再回來!」

在荒煙蔓草間,拉卡拉恩還是一路當先地往前衝,儘管小徑埋沒在草叢樹木中,他憑著獨特的感知,東砍西劈很快就找到一條出路,也找到了口傳中的舊部落。

眼前明明就是一片樹林,拉卡拉恩說,「就是這裡了!」眾人在長老禱告後,開始找尋自己的祖家打掃、割草。問到怎知道各家在那裡?

拉卡拉恩說,「這就是記憶,沒有來過祖先地的人,不可能知道位置的,這就是為何我們一定要回來的原因」

「到家了,終於找到自己的根!」三十多歲的夫卡透過拉卡拉恩帶領下找到自己的祖家,拿出番刀就開始除草、整地。好不容易到一段落,臨行前,拉卡拉恩還是不斷叮嚀說:「你要好好記住位置,要不然,下一次不僅你找不到,連你的子子孫孫都會找不到。」

狩獵被逮 族人痛罵政府

排灣族人到了過夜休息處,這是由部落年輕人組成的前導部隊早在前一天就抵達紮營,等待族人來臨,好不容易準備休息,不過,卻傳出三名青年因為狩獵遭到林務局和警察單位逮捕的消息。

這個消息打壞族人的興致,氣氛低迷,年輕人更是齊聚在一起議論紛紛,大罵政府不尊重原住民。先導部落的年輕人更說,他們前一天晚上紮營時,也曾看到四個平地人開槍打獵,聽到槍聲迴盪,「政府都不抓他們,只會抓原住民。」

年輕人互吐苦水之餘,卻又看到三台平地人的吉普車與廂型車急駛而過,「你看,他們就是知道林務局何時會走,我們原住民都是活該受罪。」

總領隊左玉輝也說,他們一年只來當第一次,部落早就遷到五十公里外,祖先過去每天都在這個獵場打獵,如今他們不過只是利用其中兩天,這樣也不行?更何況這些獵物都是為祭祖,就像平地人的廟會擺上祭品,「我們的獵物都是上天為我們預備,要獻祭和與族人共享的。」

文化傳承 憂心從此斷根

排灣族人祭祖,都會擺上山羌、山豬或山羊等獵物肉品,沒有獵物,傳統祭儀無法進行,就連原本規畫的打獵課程也都取消。

排灣族青年小左說,他們每年都會帶著國中或高中生學習打獵技巧,甚至出考題測驗他們,讓這些小朋友摸黑體驗獵人的文化,其實傳承的不只是獵人技巧,還是讓他們能夠融入祖先的土地,能夠瞭解原住民的生態智慧。

主辦單位糾佳阿斯家族頭目加邦說,林務局要求一個月前提出狩獵申請,他們這次確實來不及,但這是原住民的獵場,原住民祭祖打獵又不帶走,只會留在當地和族人分享,「沒有這個獵人文化,部落就不知道分享,原住民很快就會消失!」

加邦雖然接下頭目職位,但卻是不折不扣的都市原住民,在台北已經工作二十年,這次為了舉辦尋根活動,還特地請假回家籌辦,也因此來不及在期限內提出申請。

「我也很想只留在部落,但是,我的工作怎麼辦?誰來養我家人?」加邦的無奈寫在臉上,極力苦笑,他希望政府的政策應該瞭解原住民整體的問題,不能老是從漢人角度思考。

遠方槍聲 更添心中不平

儘管遭到阻礙,排灣族人還是樂天知命,在滿天星空下,升起營火,唱歌聊天,也為三位族人禱告,他們也決定,如果族人因此判罪罰款,他們將會一起出錢力挺。

不過,圍著營火堆,夜越來越深,大家心情就越沉重,熠熠火光映照在頭目拉卡拉恩的臉上,六十歲的他感嘆地說,如果不是政府遷村,他們也不想離開這片土地,他們也不願祖先土地上有平地人屠殺動物,「我們無法成為土地的主人,如今還要成為代罪羔羊。」

這個不安的夜卻始終得不到寧靜,遠方深谷在夜半時分,還會不時傳出槍聲,讓原住民心中更為不平。

「不來祖先的地,我們對不起祖先;回來了,孩子竟然還被抓,我們卻無法保衛土地。」

這是拉卡拉恩最感傷的話,也是原住民土地最深沉的控訴。




2006.04.03中國時報 非法狩獵三送辦 林務局:取締不分晝夜 黃振國、李南燕/連線報導

台東縣大武警分局一日在大武山區查獲三名非法狩獵的原住民,當場起出獵物及三把獵槍和制式散彈等證物,三名嫌犯被溜掉一人,大武警分局二日將全案移送法辦。但台東金峰鄉近黃部落強調,這三人是尋根之旅的先頭部隊,警方作法法不尊重原住民,他們不排除發動抗爭。

大武山最近有原住民部落申請進入山區作合法狩獵的活動,如台東金峰鄉新興村近黃部落就已申請進入大武山合法狩獵,並於日前成行。但因仍有不少未申請核准的獵人會乘機進入山區渾水摸魚,進行非法狩獵,大武警方特別和林務局台東林管處大武工作站配合進入山區查察。警方和林務局人員一日就查獲三個未經核准擅自上山狩獵的案件,三人當時正準備將非法狩獵得來的獵物:山羌三頭、長鬃山羊兩頭,及三隻白面腹鼠運搬下山,剛好被逮個正著。

警方指出,三個嫌犯為朱慶豐、左明傑及劉宜和,都是大武地區在地的原住民,其中劉某眼尖一看情況不對轉身就逃得不見蹤影。但警方仍將三嫌連同獵物、獵槍及散彈等證物移送檢方偵辦。

大武山自然保留區傳出打獵槍聲,消息曝光後,面對保育團體大加撻伐的輿論壓力,林務局台東林區管理處長簡益章強調:「我們已不分日夜加強取締,甚至派人埋伏,在周休二日抓到違法民眾,絕非不告不理。」

野鳥協會則大嘆,如果上周沒有把事情掀開,不曉得又有多少職業獵人從中牟利,把山珍送進山產店,祭饕客的五臟廟。




2006.04.03中國時報 「抓我們當代罪羔羊」 原民激憤 高有智/台東報導

部落尋根祭祖活動卻意外引爆原住民槓上林務局。台東縣金峰鄉長章正輝昨天憤怒地說,新興村部落尋根活動行之有年,部落以往都會狩獵當作祭物,林務局卻在外界壓力下,硬是抓原住民當代罪羔羊,剝奪原住民的自然主權,如果原住民被判罰,他不排除發動群眾向林務局抗爭。

關切此案的排灣族台東縣議員宋賢一也說,他當天就跑到大武分局溝通,沒想到,林務局站長竟然一口回絕,還直說,這件案子上面很重視,壓力很大,不法辦原住民無法交代,「拿原住民去作績效,這究竟是何心態?」

章正輝也批評說,林務局充滿父權與外來統治者心態,根本不瞭解原住民文化習俗,明明知道原住民要舉辦祭祖尋根活動需要狩獵,就硬要突擊,抓原住民交差了事。「林務局不抓真正大肆殺戮的平地獵人,卻只會拿原住民開刀。」他強調,這次犯法的原住民根本就不是常業犯,這是集體的文化活動,又不是單獨打獵被抓,「林務局欺人太甚了!」

雖然林務局宣稱原住民狩獵必須一個月前申請許可,不過,章正輝顯然不以為然。他說,這是他們的傳統獵場,原住民只是在傳統領域宣示自然主權,為何就要找他們的麻煩?漢人卻可以大搖大擺跑到原住民區域捕魚狩獵,「漢人掃墓難道都有申請?怎能雙重標準?一國兩制?」




2006.04.03中國時報 撒可努 要找回獵人精神 高有智/人物側寫

原住民狩獵曾經備受質疑,不過,對於排灣族人撒可努而言,他正在部落點燃一股「獵人」學習風潮,推動獵人學校。

他是一位森林警察,也是部落的獵人,他成天都在抓不肖獵人,因為他知道獵人不是只愛嗜血屠殺,真正的獵人懂得生態智慧和生命分享的價值。

曾經是保一總隊隊員的亞榮隆.撒可努,因為對傳承部落文化的使命,毅然決然地返回部落,也當起森林警察。

他的第一本書「山豬、飛鼠、撒可努」得到原住民文學獎,其中文章也被收錄在國中教材。

三年前,他開始推動獵人文化,成立獵人學院,因為透過他的父親,他找到了排灣族獵人的真正驕傲與尊榮,也發現現代社會失落的精神文明。

「真正的獵人不是獵殺高手,獵人是生態平衡者,」撒可努說,排灣族的獵人必須融入大自然生活中,獵人最深的學問不在誇耀捕捉獵物的技巧,在於洞悉生態智慧,抓住自然節奏和律動的美感。

他說,排灣族的獵人懂得愛與分享,透過體力的獲得分享給族人,過去獵人捕獲的獵物,也都會提供給部落中的弱勢和孤兒,因為獵人若不知道分享,上天就不會祝福,獵物就會減少。




2006.04.03中國時報 獵客流竄 大武山成動物屠場 高有智/調查採訪

台東大武山自然保留區原本應該是禁獵區域,去年七月幾波颱風過境後,土石流填平原本高低起伏的河床地,尤其是近黃溫泉一帶,天災帶來的自然變化,竟意外讓當地成了非法狩獵的新天堂,野生動物的人間煉獄。

當地森林警察隊調查發現,近黃溫泉一帶的大武山自然保留區去年七月後的地形改變,確實吸引不少獵客,甚至還有一批巡迴全國的專業狩獵隊。他們四處招攬客人,選在鮮少人跡的幽谷狩獵,近黃溫泉就被他們相中,成為新目標。

專業狩獵隊 森林警察束手

當地森林警察透露說,台東縣有兩處溪谷是這些狩獵隊喜好出沒的地方,一是太麻里溪上游的比魯溫泉,另一則是近黃溫泉。不過,比魯溫泉近來加強查緝,狩獵隊都轉換戰場到近黃溫泉。

據了解,這些狩獵隊活動時間大多是在星期四或星期五晚上,一待通常都是兩、三天,尤其集中在十月到三月。狩獵者常以車隊形式出沒,每次出動通常都有三至八部車不等,彼此都有無線電聯絡,前後掩護避免警察盯上。手法和丹大狩獵區的屠殺動物情形類似,森林警察隊也懷疑是同一批人。

除了專業狩獵隊,還有不少玩票性質的狩獵隊也會當地流竄。吉普車隊中也會有射擊協會好手,吉普車上都藏有獵槍,表面上是戶外溯溪搭營,私下卻潛入保育區狩獵。

近黃溫泉當地的金鋒鄉鄉長章正輝也說,當地有平地人承租經營觀光業,遊客通往該地原本必須經過壢坵派出所。自去年颱風衝垮壢坵通往外界的縣道後,不少遊客都經由臨時便道前往,更不設防,更難以遏阻非法狩獵的入侵。

獵殺為賺錢 如入無人之境

他也說,外界誤解這些獵隊會利用原住民尋根活動混入打獵,事實上,外來獵隊平時根本不用原住民帶,自己也會進去打獵,如入無人之境。

台東縣原住民部落主體發展協會理事長戴明雄也說,今年三月初,他曾經到當地一遊,單單沿著河床山坡走,就會看見小獵物丟棄溪旁,還有部分山羊或山羌因為重彈失血過多,容易口渴,就會到溪邊喝水,最後就會發現躺死在溪邊。

他也說,這些外來的獵隊,完全沒有原住民獵人懂得節制與生態永續的精神。有些非常囂張,不僅配備精良,甚至森林警察也曾有被襲擊的紀錄。

根據當地居民說,這些獵隊中也有職業獵人,包括部分原住民。他們所捕的獵物多是賣給老饕居多,一般山產店大都是人工飼養的動物。根據行情,一隻山羌可賣到一萬五千元,山羊降格稍低,約有一萬元至一萬兩千元左右。水鹿較大隻,很少整隻賣,尤其鹿茸一兩約八百元,一隻合算總價值約可賣超過兩、三萬元。

當地找嚮導 標榜生態旅遊

根據保育人士指出,大武山保留區看似遼闊,其實東側幾條河流被土石填平之後,其威脅如同匕首插入保留區心臟,不少獵隊就可以趨車直入,如入無人之地。這些狩獵隊,只要開著改裝箱型車、小吉普車,車側每邊坐著一個槍手,沿著溪打著燈,就開始屠獵。

雖然保育團體指證歷歷,不過當地森林警察卻說,獵隊有些確實抱持玩票性質,打了卻不撿,任由屍體腐爛,但是絕無屍橫遍野。槍手平均每三分鐘就可以開槍射殺一隻獵物的狀況,「這又不是交配期?哪會隨便打都有?打獵也不可能這麼容易。」

他也說,這些客源往往來自其他縣市,有的會直接組成車隊到當地找嚮導,有的則直接參加旅行社的套裝行程,連吉普車和伙夫都準備齊全,有些旅行社表面標榜生態旅遊,其實都是招攬遊客打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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