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書店林立,但我所知的並不是很多。惟有三家書店,成為我時常想起的地方。七年前,我初到京城,這裏的書店留給我最深的印象是可以盡情地看書而不必買,這對於窮學生而言,無疑具有相當大的吸引力。

“國林風”是第一家留給我這種印象的書店。該書店位於京西昊海樓———海淀圖書城的地下一層。記得我第一次去那時是一個下午,書店面積廣闊,書籍堆積如山,我在裏面轉來轉去,暈頭轉向,真可以用那個極其惡俗的比喻“我在書籍的海洋中遨遊”來形容當時的情形。不知不覺,已到書店關門的時候了,書店裏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由一個男中音配音的婉轉的“逐客令”———“再見了,親愛的讀者朋友們”。於是,我只好戀戀不捨地繞過收款台,緩慢地登上樓梯,進入一層門廳,推門而出。此時,被我遺忘的外面世界夜色正濃,已是晚上九點鐘了,面對黑暗的夜空,我仿佛站在另一個世界裏。於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恢復了一些對現實的感知,走過圖書城的步行街,發現我的自行車孤零零地立在原處,憑著慣性的支使,我機械而緩慢地打開車鎖,兩眼朦朧,上車,穿過巨大的蘇州橋,回到學校。我不斷地重複著這樣的時光,在“國林風”裏度過了一個個的上午、中午、下午和晚上。厚厚的書籍,吞噬了我的青春。我考研時,需要一本郭紹虞的《中國歷代文論選》,通過缺書登記在國林風裏買到。用同樣的方法,我在那裏也買到了對我產生深深影響的《瓦爾登湖》。

在我從“國林風”回學校的路上,經過中關村的一條大街,路旁常常有一個寫著“風入松”的昏暗燈箱無數次地撞入我的眼睛。我一度將其誤認為“風人松”,苦思不解其意。很長時間我並不知道那是個書店,一次次地路過那裏而與其失之交臂。後來我才知道這是一家非常有名的書店,我不記得我第一次去風入松是在什麼時候了。據說店主是一位大學教授,海德格爾研究專家。書店門口的匾額上寫著“人,詩意地棲居”隱隱地證明著這個傳言。書店也像國林風一樣設在地下一層,營業面積大約是國林風的一半。從此,我每去國林風,總要留大約一半時間在風入松裏流連。

和國林風、風入松相比,萬聖書園則顯得“養在深閨人未識”,我還是從一位講授海外漢學課程的教授那裏得知這個書店的。當時,我剛讀研不久,課後,我從學校現在已經不復存在的東門之北的校門中出去鑽進一大片平房中間,費了不少力氣和口舌,終於尋找到了江湖上傳說的萬聖書園。在那條逼仄而泥濘的小街上,分佈著好幾個茶館、咖啡館,萬聖則處在最裏面,但從白頤路方向看,它又差不多是處在最外邊了。白頤路上汽車呼嘯而過,仿佛和萬聖沒有一點關係。我從萬聖買的第一本書是《洛特雷阿蒙作品全集》,借這本書的作者———天才詩人洛特雷阿蒙的一句詩來形容萬聖我以為比較適合:“他憂鬱得像宇宙,美麗得像自殺”。是啊,在萬聖狹窄的店裏,擁擠的書籍爬滿了牆壁,我在裏面一步步地蠕動……直到有一天,成府路拆遷,萬聖搬到了藍旗營,我又不斷地從學校的新東門騎車去萬聖,在書店門前,常常橫七豎八地擺放著一輛輛破舊的自行車。而今,我已經畢業工作,有了些余錢,在週末或下班後,坐上331路汽車,經過半個多小時的顛簸和七拐八繞之後,在藍旗營下車,走上十步左右,進入萬聖書園,一直是我最快樂的事情之一……

我已經有些時間沒去國林風和風入松了,我常常想起我在那裏的點點滴滴,她們和萬聖,消耗了我七年的青春,是我的精神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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