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四,約翰藍儂遇刺二十五週年那天,有個學生會代表來採訪,希望知道我這菜鳥教授當年如何走上社會學研究的道路。末了他希望我送一句話給同學,我想了三十秒以後說:「不要以為世界就是不可改變地長成『這樣』,只要我們有想像力和行動力,世界就可以或多或少變成比較美好的『那樣』。」

和他道別前,這個才大一的男生羞澀地跟我說,他後天就要前往香港,跟隨某台灣的社運團體,去參與抗議世貿組織第六次部長級會議的跨國性示威行動。他說很好奇也很興奮,想知道不同國家的人,在類似的處境與相同的理念下,可以連結發展出什麼樣的集體行動。這麼年輕就要出國「遊學抗議」,還真讓我眼睛為之一亮。

猶記得兩年前在墨西哥坎昆舉行的世貿會議,南韓農民李京海高舉「世貿組織謀殺農民」的標語,激動舉刀自殘而死。這新聞讓當時禁閉於劍橋象牙塔內研讀全球化理論的我相當挫敗,不斷責問自己,在這貪婪資本假自由貿易之名橫行全球、貧富國差距不減反增的「全球化」年代,身為社會學者到底能使上什麼棉薄之力,幫忙阻止類似的在地悲劇?

上個月底我收到一位韓國朋友的電子郵件,信中提到了前陣子韓國政府決策「擴大開放進口大米市場」所引發的全國性暴動。他是個出身農村、受劍橋大學地理系獎助的優秀研究生,不過這禮拜他卻要放下功課自費搭機飛到香港,加入韓國兩千多名農民代表的行列,至世貿會場表達憤怒與關切。

而我相當欣賞的香港歌手黃耀明,據聞日前他也參與了全球性公益組織Oxfam在銅鑼灣舉辦的遊行,倡言「貿易要更公平而非更自由」。他說:「我親眼目睹了美國進口米如何打擊西非迦納農民生計,迦納本地米無法與得到補貼且售價極低的美國米競爭。當地米農難以維生,我認為這是不能接受的,他們是地球的一份子,他們得到公平貿易的權利不應被剝奪。」

就是明天,我的台灣學生、我的韓國同學、我所欣賞的香港歌手等等,不約而同就要相聚一塊,對著來自先進工業國、代表跨國企業利益而非本國農工階級生計的經濟官僚們握拳發聲。有人說這不過是「反全球化」的螳臂當車,注定會淹沒於全球化的潮流中。但我並不贊同,因為人們所要反對的與其說是語意不清的「全球化」,不如說是要對抗具體可見的「全球貿易不公平化」、「全球貧富差距兩極化」或「官商勾結的全球化」。而透過跨國的傳播、學習、對話、支持,我們其實也正在打造一種和資本家所宣稱不同的另類全球化。這是一種反對企業主導的、強調由下而上的、追尋經濟平等與自主權的,反假全球化的真全球化。

突然感覺有點遺憾,在我那位熱血的學生來訪時,我該跟他分享一下約翰藍儂的「想像」(Imagine),就當是應景遙祭,外加鼓舞人心。他或許聽過也可能不知,但在反世貿行動即將展開的前夕,藉此歌聲奉上我的打氣:「你會覺得我痴人說夢話,但我卻非唯一,我希望有天你也能加入咱們,那麼世界就會連成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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