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五十年前,雄据中央山脈的布農族與居住在台東平原的卑南族,因爭奪延平鹿野高台獵場,展開了大約一百六十年﹣一百八十年的馘首戰役;直到一九三九年,才由卑南族大頭目馬智禮﹝一八八七-一九六六﹞出面化解,他是位祇具漢族血統的大頭目,以智慧和真誠化解了不共戴天的世仇,雙方歃血為盟互結金蘭,願世代子孫互稱兄弟,永遠不把刀口指向對方。

馬智禮早年出入叢林狩獵及馘首,身手敏捷一身是膽,一生共獵得雲豹十三隻、黑熊、水鹿、山豬無數,可謂戰功彪炳,連號稱中央山脈之王的布農族勇士都甘拜其威名。馬智禮精通日語、河洛語、卑南族、阿美族、布農族、排灣族及魯凱族語言,其折衝樽俎、公正無礙深獲肯定。

在一九三五年之前,日本政府都默許馬智禮所屬部族,由花蓮富里收租至初鹿,在當時台灣東南半壁的原住民社群中,馬智禮是一位聲名遠播、號令如山、一言九鼎的大頭目。在台灣原住民社群歷史中,他更是位永遠令人尊敬懷念的大頭目。

六十年前發生的二二八事變蔓延至台東時,馬智禮臨危授命指揮卑、布兩族族人,保護官派縣長謝真及外省人約兩百多人於初鹿後山,和平化解一場流血的省籍衝突,事後卻遭軍統局誣指為二二八事變的「八大寇」之一﹝謝雪紅居首,馬智禮第五,罪名是「擁兵自重」﹞,最後蔣中正卻又予以召見,並將保護謝真等人的初鹿後山兩百四十甲土地,撥贈馬智禮,並取名馬智禮山,以誌紀念。

事變已過去一甲子,今年也是馬智禮一百二十歲冥壽,導演虞戡平、民歌手胡德夫、布農族牧師白光勝等,將籌備成立「馬智禮和平基金會」,舉辦相關之研討會、紀念音樂會等,希望馬智禮化解族群世仇及二二八省籍衝突的和平事蹟,能給台灣這塊土地上的人民有所啟示,用馬智禮的智慧跨越族群的鴻溝、兩岸的仇視。畢竟和平是至高無價的,但不能坐視等待,需要包容和善意的行動。二○○七年,讓馬智禮的故事,重新把和平的火炬點燃,給台灣光明,給土地溫暖,給人民希望。

楔子

西元一八九○年﹝光緒十六年﹞秋末某夜,福建省閩南靠海的朱家莊,爆發了一場令人驚駭的報復性滅族大屠殺,整個朱家莊陷入一片血海,哀嚎危急中,四十幾歲的幫會領袖朱來盛,倉惶中僅能搶抱身旁四歲稚子,漏夜狂奔廈門,搭船逃往澎湖。

這是一場計畫縝密的報復仇殺,朱來盛心裡有數,這累世的冤仇因果,對方必定會追趕殺絕,澎湖下船後,雖然暫時擺脫仇家追殺,但也茫然如喪家之犬,未帶細軟逃難,朱來盛已阮囊羞澀,望著朱家倖存香火的稚子,心中無限淒涼,何處才是安身寄命所在?靠著打工換餐及行乞,朱來盛父子輾轉經高雄,歷經艱辛,終於次年初逃抵台灣後山──台東直隸州,暫時落腳於卑南族呂家望﹝利嘉﹞部落。

兩年後,朱來盛與該社女子杜哇那行入贅婚,正式「歸化」為卑南族,也為稚子取了卑南族名字mateli﹝台灣光復則譯名為馬智禮﹞,朱氏父子總算苟全性命於蕃邦。

寄予人生厚望清帝割台,明漢餘緒復國夢碎

甲午戰爭清廷戰敗,一八九五年訂馬關條約割讓台灣給日本,清廷於五月十六日發出渡海通電給台灣巡撫唐景崧,但遠在後山的台東直隸州知州胡傳﹝字鐵花,胡適的父親﹞,竟在一個月後才接到電令,電文指示留去任行。十幾日後胡傳離東,留下由後山統領袁錫中、副統領劉德杓負嵎頑抗。

日軍五月由澳底登台,十月抵台南安平,自稱已「全島壓制」成功接收。事實上,日軍到一八九六年五月才登陸台東,在阿美族、卑南族義勇軍的協助下,才將劉德杓餘部趕向玉里、南投流竄,日本正式統治台東。

清軍撤走改朝換代,朱來盛的明漢餘緒也夢碎了!故國已遠家仇罔報,朱來盛已是亡國之民!仰望蕃邦明月,悲嘆命運作弄,父子竟然要在蕃社延續香火?為了朱家命脈,朱來盛將十歲的馬智禮,付託給初鹿社長老「魯豹」收養,決心讓馬智禮接受卑南族斯巴達式的教育,藉此斷絕仇家的追殺,私下則以河洛語教授漢文,將人生的希望寄託於馬智禮。

優秀青年,二十八歲即任頭目

未久,馬智禮進入卑南社的「台東縣國語傳習所卑南分校」接受日式教育,畢業後考入台東廳警務課擔任通譯,並接受簡易警察訓練教育,比照巡查補俸給,派任里﹝土龍﹞支廳﹝關山﹞應事。由於馬智禮天資聰穎,極具語言天分,日語、河洛語、卑南族及阿美族語通達,也學通布農族及排灣族、魯凱族語,是當時的優秀青年。此時日本政府大力開發東部,因此,馬智禮也承攬了鐵路及移民村工程,也養牛置產,累積不少財富。

為了防禦及對布農族出草,馬智禮不僅每役身先士卒屢建戰功,也獵得不少隻雲豹,由於練就百發百中的神槍手技術,讓卑南族人刮目相看。二十四歲時,他與初鹿社頭目hung huan的女兒莎莉奈結婚,並在一九一五年二十八歲時被推舉擔任初鹿社頭目,接替岳父的頭目地位,並辭去警察工作,專心領導族內事務。

全心融入,實施斯巴達式教育

不具卑南族血統的漢裔馬智禮頭目,因自幼生長於卑南族社會,全心融入文化生活之中,比卑南族人更像卑南族人,因此,族人從來沒有質疑他的血統,認定馬智禮就是卑南族的頭目。這是卑南族的首例,如卑南社第二十二代頭目姑仔老的父親林貴是漢人鄭尚長子,至少已具二分之一的血統。這是多麼傳奇的命運安排。初鹿社是卑南八社中最西北的部落,負有看守鹿野高台獵場,抵擋布農族馘首入侵的責任,也是布農族眼中最凶悍的卑南族社群。

初鹿是台東平原進入花東縱谷的必經孔道,日人稱為「縱谷通孔」,部落就坐落在中央山脈山麓與初鹿高台之中,以北絲鬮溪與花東縱谷相望,扼有地理位置天險。由於有高山屏障,在二次大戰末期,日人為躲避美軍的轟炸,曾將台東廳遷至初鹿辦公,有台東陪都重慶之稱。

此處又是花東鐵、公路交會之處,不僅是兵家必爭,也是商旅交易繁忙的小鎮,日本政府在部落內設有四百床的野戰軍醫院,駐紮有營級部隊、砲兵隊和馬隊;甚至光復初期,國民政府還置機槍連在此,由此可知初鹿社地理、歷史位置的重要性。馬智禮繼承初鹿社頭目地位,更成為日本政府倚重的蕃社頭目。

卑南族是台灣原住民族群中,唯一實施斯巴達嚴格教育的族群,組織結構嚴密,服從領導階級義務分明,向來是一支處於備戰狀態中的族群。

卑南族八社占有台東平原的一大半,東與阿美族為鄰,南隔知本溪與排灣族為界,西南則與魯凱族相望,西北部隔射馬干、卑南主山與布農族內本鹿群社隔山對抗。

由於卑南溪與布農族人的自然獵場領域重疊,其中又以鹿野台地獵場的爭奪最為嚴重,兩族間為了獵場進行了一百六十幾年的馘首殺戮,從未停止也不共戴天。其中初鹿社首當其衝,馬智禮頭目當然就必須承續這個原罪。某年,布農族人入侵到初鹿社「白來浪」部落,一夜間割去十幾個人頭;幾日後,馬智禮就率族人前往內本鹿清水社砍回人頭,並放火燒盡屋舍。

爭取利益,位居理蕃政策中樞

布農族是日據時代最後歸順的生蕃,但卑南族和阿美族在日軍尚未登陸前,就透過恆春廳表達歸順的熟蕃,這是卑南、阿美兩族早與外來政權接觸往來後,瞭解毋需在外來統治者的槍炮下做無謂的犧牲,清治、日據、國民政府時期都是如此。

在日據時代台東廳頒布的「有關台東廳槍械彈藥供應管理辦法」中,明白指出卑南族為對抗高山生蕃可以擁有槍械,並隨時供應彈藥,阿美族則視情況補充彈藥;排灣族則視歸化社群彈性供應,但不准擁有武器。這是日本政府理蕃政府中「以夷制夷」的手段,用卑南族牽制布農族。馬智禮明白卑南族在理蕃政策中的棋子地位,也明白在面對統治者與世仇布農族,如何尋求三角關係的平衡點,爭取卑南族的最大利益。

由於卑南族與日本政府之間的相互為用,雖然日本政府在一九○五年就明令他社不用向卑南、阿美族進貢,但對馬智禮則是默許。在一九三五年之前,馬智禮收租﹝貢﹞的範圍,由北達花蓮富里,南抵初鹿。

馬智禮一生共獵得十三隻雲豹,無數隻黑熊、水鹿、山豬。他生前表示,他都是隻身攜槍彈並帶二、三十頭獵狗入山獵豹,雲豹會爬樹,因此祇要發現雲豹蹤跡,他即選擇高樹上,任獵狗追趕至樹下,再趁雲豹爬樹之際就開槍擊斃。

馬智禮三十五歲那年,他將自己獵獲的十三隻雲豹牙﹝上、下顎﹞及他族進貢共五十三隻﹝雲豹﹞牙齒,責由魯凱族編製成頭目冠,冠頂裝上老鷹羽毛,並以雲豹皮製成頭目袍。這是空前絕後且獨一無二最具威嚴的原住民「頭目戎裝」,據瞭解,白崇禧在台北賓館接見,以及蔣介石在總統府「招安」時,馬智禮就是以這副頭目戎裝赴會的﹝去年這頂頭目冠首度在南投中興新村國立台灣文獻館展出﹞。

黑太陽布農族頑強抵抗,大關山事件後歸順

日本據台殖民至一九○五年間,尚有武裝抗暴事件,因此理蕃政策是持懷柔及圍堵的方式,全島各地修築隘勇線防阻生蕃,並設隘寮管制交易,而後五年五期的理蕃政策雖有斬獲,唯有對盤據在中央山脈的布農族則是不堪其擾難以馴服。對台灣總督府而言,中央山脈未歸化區有如日本國旗上的黑太陽,是殖民政權無法有效統治的地區﹝在一九三三年之前﹞,是日人難以忍受,最後勢必以武力解決的地區。

在一九三○年之前,由鹿野高台至里﹝土龍﹞支廳的花東縱谷上,尚無布農族部落遷居,海岸山脈上則有阿美族聚落,布農族人仍在大關山及內本鹿等深山盤據,現今縱谷的布農族部落,都是在一九三二年「大關山事件」後才被強迫「集團移住」逐步形成的。

日本政府經過懷柔、五年五期理蕃政策唯有對布農族效果不彰,在一九二六年完成關山至內本鹿戰備道,一九三○年關山戰備道也全線竣工,沿線設置了十三個駐在所,三個官吏出張所及兩座砲台﹝日俄戰爭的戰利品﹞;當時台東廳警務課全縣警員編制員額為九百一十九名,但部署在里﹝土龍﹞支廳的警力多達四百七十六名,支廳的警力多達四百七十六名,超過全縣一半。

但雄據大關山、內本鹿的布農族社群,在大頭目拉瑪他星星的領導下,仍不為所動,並常有惡言惡行相向,尤其日方不斷進行大砲的試射演習,布農族極為忿怒視為威嚇挑釁的故意態度,更不願意下山歸順。

一九三○年十月二十七日爆發了南投霧社事件,由泰雅族荷歌社皮荷、沙頗及馬黑波社莫那.魯道領導的抗暴行動,在日方使用機槍、大砲、毒氣及大批軍警鎮壓下,歷時兩個月結束,死傷慘烈,尤其使用毒氣的惡毒手段,受到本島與日本、國際的譴責。

日本政府在霧社事件的惡毒鎮壓手段,也未能撼動東部布農族人,於是在一九三二年九月發生了襲警奪槍的「大關山事件」,台東廳警務課長淺野義雄決定以強勢做為對付,以大砲、機槍強力鎮壓;十二月在下馬谷至坑道社途中逮捕了布農族大頭目拉瑪他星星父子等兇嫌,次年予以槍斃,此事件造成一百一十二人死亡,但也讓日本統治勢力進逼到大崙溪中游,讓日本政府有效統治勢力全島完成,布農族人也被逼下山歸順,被迫離開他們遠古以來的傳統領域。

實踐和平使命長治久安,集體移往應付變局

一九三三年十一月台灣總督府頒布「全台灣高砂族於集體移住十年計畫」,挾著平定大關山事件的威勢,將里﹝土龍﹞支廳相關的二十七戶、相關的二十七戶、兩百多人強制分置在崁頂、武陵、永康、桃源、紅葉及巒山。台東廳長大盤誠三及警務課淺野義雄等官員,則要求馬智禮出面協助,並希望卑南族及布農族人不要發生衝突,結束馘首世仇。

身為卑南族總頭目的馬智禮備受壓力,明知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雙方背負著一百六十餘年族群世仇,這個藩籬深淵簡直比大海還深,尤其是與內本鹿布農族各社群的互信基礎根本不存在,雙方都不可能先行打開心結,又何來和解?尤其布農族人相當不守承諾,日本政府曾在一九一九年、一九二二年分別在大南分駐所、台東廳召開和解會議,雙方都同意不再互相馘首,但布農族人都一再違反約定!馬智禮頭目陷入空前的領導難局中。

一九三四年九月二日總督府以治安維護,下令停止議會設置請願活動,停止文化協會,農民組合及政黨活動,這個命令透露出日本全面向中國宣戰,並以台灣為基地展開「南進」政策的訊息,雖然當年總督府宣布台灣實施「台灣制」、「台灣各街庄制」協議員選舉,其實這是敷衍台灣人的寡頭選舉。

馬智禮於是和摯友卑南族南志信醫師﹝原住民第一位醫生﹞ 密商對策,兩人認為總督府集體移住政策勢必徹底執行,在日本全面開戰之前會要求落實,卑南族和布農族的世仇大和解也勢必要面對。同時布農族頭目拉瑪他星星父子已被槍決,布農族群龍無首,又被強迫移住形同被軟禁,至於卑南族內部也是「族情不安」,因為要與世仇布農族毗鄰而居,豈能安枕?

南、馬會談多次後,馬智禮擬訂一項「安內攘外」計畫。某日馬智禮召集初鹿社長老,慎重表示為了初鹿社人的長治久安,他決定將初鹿社集體移住,並已向總督府爭取了恆春地區的土地,希望遠離布農族,展開新的集團移住計畫。

果如所料,初鹿社長老強烈反彈,認為此舉是向布農族示弱,更對不起卑南族列祖列宗,世仇不報豈能遷移。初鹿社長老乃向其他七社頭目求援,希望制止馬智禮這項有失族格的決定,因為初鹿社遷移恆春,形同整個卑南族社群門戶洞開,卑南族群命運危矣!

馬智禮見各社頭目群情激憤,他心裡明白時機已經成熟了,他向族人愷切表白:初鹿社長久以來強悍地阻擋布農族的出草,不害怕也不退怯,假若初鹿社在前線對抗布農族,卻有其他社的族人暗中放走布農族人,這樣如何教初鹿社人挺住前線防備?馬智禮鏗鏘的講話,不怒而威的神情,震懾各社頭目,有人慚愧噤聲不敢直視,因此他要各社整肅門風,將刀槍擦亮,共同應付未來的變局!

謀求和平,禁止馘首共享獵場

安內計畫達成後,馬智禮決定展開攘外的行動,進行艱鉅的「和平」之旅。他向台東廳警務課、理蕃課表明將深入布農族各社群,進行和解及規勸歸順之旅,希望日方不要再有激怒布農族的舉動,並善待已歸順的布農族人。

接著馬智禮拜訪在布農族的通事們,分析日本政府強勢理蕃的政策,邀請通事們協助處理,不要讓布農族人做無謂的抗爭和犧牲。他表示將把鹿野高台的獵場領域讓出給布農族人居住,雙方以後共享獵場謀求和平共存。通事們對馬智禮壯士斷腕的誠心感動,都一致表示敬佩和支持。

馬智禮同時下令族人,今後不得再殺布農族人,並教導族人進行「布袋戰術」,也就是在獵場上以布袋方式包圍,祇要布農族人放下武器就予釋放,並要對方帶話回去,說明卑南族人不再殺布農族人,要與布農族人共享獵場和平共存。

在兩、三年間,布農族感受到卑南族確實已改變了態度,而馬智禮率同族內青年前往大關山、能高山及內本鹿各布農族社群,他用布農族語及日語向各社群溝通,指出過去雙方的馘首都是過去的錯,現在馘首也被禁止了,他向布農族提出兩大保證:一、 卑南族絕對不會有任何報復行為。第二、他同意將鹿野高台獵場給布農族居住,雙方共享獵場。隨後馬智禮送上食鹽、布匹給對方,以示其誠意。二、初期,布農族人仍然懷疑這是卑南族串通日本人的陰謀,但在通事居間協助,加上馬智禮重承諾的威名,終於陸續下山歸順接受集體移住安排。

據統計從一九三二至四○年間,布農族接受移住的社群共有三百一十一戶、兩千零五十二人之多,而台東廳方面則同時展開農事、衛生、教育等設施與輔導,日本政府對馬智禮不畏不懼深入敵營,以及釋出傳統獵場領域謀求和平的豁達肚量,給予高度肯定。

智慧成就,結束世仇稱兄道弟

為了讓卑、布兩族的心結芥蒂徹底化解,真正謀求永久的和平,他決定與遷移到紅葉部落布農族中輩分甚高的巴卡岸社頭目拉扶.第吉斯歃血為盟互結金蘭。

一九三九年八月,馬智禮率族內長老前往紅葉部落,在日本官員和漢人的見證下結為兄弟。馬智禮並以雲豹牙和雲豹皮衣做為結盟信物,雙方在結盟儀式中,以天地為證,稟告祖靈:卑南族同意以北絲鬮溪為界,將鹿野高台獵場供布農族居住,雙方共享獵場;爾後雙方族人不得將刀槍指向對方,大家要世世代代像兄弟親人一般相親相愛,直到永遠...

拉扶.第吉斯也以相同的誓詞,表達布農族會信守諾言,結束過去的世仇,與卑南族人世世代代稱兄道弟。從此馬智禮與第吉斯就以兄弟互稱,雙方也在年祭中互相往來。

馬智禮以過人的膽識深入敵營不卑不亢地表達和解,又寬容地釋出獵場共享,以及他機智的安內攘外作為,結束了卑、布兩族將近兩百年的世仇,他以智慧締造了和平,迄今都讓原漢社會推崇備至。

馬智禮的長孫馬來盛也在民國﹝七八﹣八六年間,請調至延平鄉桃源國中任教,他一再叮嚀布農族子弟不要忘記這段歷史,這是雙方祖先的智慧成就,有五千年悠久歷史的漢人都不易做到,這是卑、布兩族共同的驕傲。

三年前,布農文教基金會白光勝牧師取得紅葉溫泉經營權,還特別邀馬來盛到現場進行一場「稟告祖靈確認領域」的儀式,透過簡單的儀式,宣達卑、布兩族共同維護和平,共享資源的決心,卑南族人前往泡湯則是免費的。

二二八事變起台灣光復,組義勇隊守護社稷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日,日本宣布投降,台灣再次改朝換代,國民政府的接收前進指揮所遲至十月三日才抵達台北,在這動亂的五十餘天,台灣陷入無政府狀態,各地報復搶劫之事層出不窮。馬智禮立即將卑南、布農族及地方青年組成義勇隊,肩負守護社稷安全的任務,他要求大家刀磨利、槍擦亮,等待新政府到來。

台東廳警務課及日本軍方,唯恐槍械落入歹徒手中,因此將初鹿地區的軍警槍械暫委馬智禮保管,他則將這批軍械安置在龍過脈軍械庫中,並指派卑南族青年隊看管。某夜,一名日本士官因控制不住敗戰情緒,竟放火燒軍械庫,雖經撲滅但已有損失,忿怒的馬智禮當場把該日軍刺死,以樹立「軍威」。

十月中旬,官派台東縣長謝真抵東,與地方人士組成接收委員會,該軍械雖列入點交,但仍存放於龍過脈。

台東亂局,派青年隊保衛初鹿

民國三十六年二月二十八日二二八事變爆發,全島蔓延,台東地區在三月二日開始響應,三日上午九時謝真縣長還在縣府與地方人士講話,希望大家不要輕信謠言,勿將事端擴大,讓奸黨有機可趁,有任何問題可以政治解決。但此時起義者即攻入縣府,謝真及部分外省官員倉惶逃走,隨即奔向卑南富商王登科住宅。由於王宅無法給予安全保護,乃向馬智禮求援,漏夜送往初鹿安置。

四日情勢更為混亂,肇亂者已攻下憲兵隊、警察科、測候站及車站,武器被「強迫」借走,外省官員、老師被毆打,台東地方人士立即組成「台東時局處理委員會」,由縣參議長陳振宗、原住民國大代表南志信共同擔任主任委員,另由馬智禮、王登科、吳金玉、蔣源盛等七人擔任副主委。馬智禮與王登科兩人極力要求以和平手段解決。

四日當晚,馬智禮決定將謝真等外省官員眷屬近兩百人,漏夜送至初鹿後山,並指派卑南族青年隊守前山,布農族青年守後山,並開啟龍過脈軍械庫槍械,展開保護戰備,拉扶.第吉斯頭目聽令馬智禮,全力在紅葉及鹿鳴橋護守,不敢懈怠。此時,關山鎮方面則將四十餘名外省人護送至海端霧鹿社,成功鎮代鎮長馬榮通、青年團許添枝則表示靜觀變局不會隨之起舞。

六日下午,台東情況稍見平靜。七日上午縣府本省籍官員集會聯署要求謝真縣長返府主持,直到民選縣長產生為止。八、九兩日時局管理委員會決議請謝真縣長、陳振宗議長﹝兩人都在初鹿﹞返回縣府安定人心。謝真則回應所有武器都必須繳回。十日謝真在卑南成立臨時辦公室,並曾短暫返縣府安定人心。十二、十三日武器已陸續繳回。十四日中午,馬智禮陪同謝真、陳振宗返回縣府,十五日後恢復正常辦公。台東亂事宣告平定。

台東廳警務課及日本軍方,唯恐槍械落入歹徒手中,因此將初鹿地區的軍警槍械暫委馬智禮保管,他則將這批軍械安置在龍過脈軍械庫中,並指派卑南族青年隊看管。某夜,一名日本士官因控制不住敗戰情緒,竟放火燒軍械庫,雖經撲滅但已有損失,忿怒的馬智禮當場把該日軍刺死,以樹立「軍威」。

十月中旬,官派台東縣長謝真抵東,與地方人士組成接收委員會,該軍械雖列入點交,但仍存放於龍過脈。

台東亂局,派青年隊保衛初鹿

民國三十六年二月二十八日二二八事變爆發,全島蔓延,台東地區在三月二日開始響應,三日上午九時謝真縣長還在縣府與地方人士講話,希望大家不要輕信謠言,勿將事端擴大,讓奸黨有機可趁,有任何問題可以政治解決。但此時起義者即攻入縣府,謝真及部分外省官員倉惶逃走,隨即奔向卑南富商王登科住宅。由於王宅無法給予安全保護,乃向馬智禮求援,漏夜送往初鹿安置。

四日情勢更為混亂,肇亂者已攻下憲兵隊、警察科、測候站及車站,武器被「強迫」借走,外省官員、老師被毆打,台東地方人士立即組成「台東時局處理委員會」,由縣參議長陳振宗、原住民國大代表南志信共同擔任主任委員,另由馬智禮、王登科、吳金玉、蔣源盛等七人擔任副主委。馬智禮與王登科兩人極力要求以和平手段解決。

四日當晚,馬智禮決定將謝真等外省官員眷屬近兩百人,漏夜送至初鹿後山,並指派卑南族青年隊守前山,布農族青年守後山,並開啟龍過脈軍械庫槍械,展開保護戰備,拉扶.第吉斯頭目聽令馬智禮,全力在紅葉及鹿鳴橋護守,不敢懈怠。此時,關山鎮方面則將四十餘名外省人護送至海端霧鹿社,成功鎮代鎮長馬榮通、青年團許添枝則表示靜觀變局不會隨之起舞。

六日下午,台東情況稍見平靜。七日上午縣府本省籍官員集會聯署要求謝真縣長返府主持,直到民選縣長產生為止。八、九兩日時局管理委員會決議請謝真縣長、陳振宗議長﹝兩人都在初鹿﹞返回縣府安定人心。謝真則回應所有武器都必須繳回。十日謝真在卑南成立臨時辦公室,並曾短暫返縣府安定人心。十二、十三日武器已陸續繳回。十四日中午,馬智禮陪同謝真、陳振宗返回縣府,十五日後恢復正常辦公。台東亂事宣告平定。

當時蔣總統的邀住台北之語,馬智禮認為此乃場面問候而已;直到數年後,總統府將當初保護謝真官員的初鹿後山土地兩百四十甲撥給馬智禮,並將該處命名為「馬智禮山」,這份恩寵才讓馬智禮恍然大悟。

原來,二二八事變首犯謝雪紅搭軍艦潛逃香港並回大陸,公開抨擊蔣政權,並向國際控訴蔣政權在台灣戒嚴等事,在韓戰爆發之前,國府政權在台灣的正當性確實存有很多挑戰,因此,蔣總統對馬智禮的賜地立名,不僅是招安且是充滿著政治意涵的。﹝此地因未辦理繼承,現已成濫墾地,馬智禮山應當是全省各地設立二二八和平紀念碑最佳、最有意義的地點﹞。

根據揭密的二二八史料中,三十六年三月十八日蔣經國給蔣主席的密電中就指出「高山族易受勾結易生大事。﹝問﹞高山族有領袖?十五人、八個種族,一蕃社一頭目﹝以一人領導﹞」。所謂八個種族就是卑南族八社,一人領導就是指總頭目馬智禮。

另有一份軍統局給當時在奉化縣溪口鎮蔣主席的報告中,明確地把馬智禮列入二二八事件八大寇之一,謝雪紅居首,馬智禮第五位,罪名是「擁兵自重」。如今看來,這個指控是何等滑稽、悖離事實!

馬智禮是極具智慧的頭目,何嘗不知國民政府派員監視他的言行。當時在其身旁的特工中校李建文,馬智禮不僅收為義子,還為其主婚,馬過世時,李建文不僅具名發喪還扛十字架送往山頭。

三十六年五月十八日台東縣府要求馬智禮在初鹿召開全縣高山同胞頭目會議,有百餘位頭目出席,表達支持國民政府,該會議也奠定馬智禮在原住民社群共主之地位。次日在台東市召開「追悼歐陽朝祐老師」追悼會﹝台東縣唯一死亡者﹞,以平撫當時的社會人心,謝真在會中再次公開感謝馬智禮的深明大義。馬在致詞時,以日語簡短的說:感謝大家給我滿堂的掌聲,現在我們最需要的就是和平與團結,我們大家要團結起來!

謝真縣長於九月十六日辭官返回大陸。

守護卑南文化道義岸然,亂世成就患難交情

馬智禮一八八七年﹝光緒十三年﹞出生於福建,四歲隨父流離逃到台灣後山卑南族部落,父子同時入籍歸化卑南族,因全心接受卑南族傳統文化而被推舉為頭目,原漢社會幾乎感受不到其漢裔血統的氣息。由於其語言天分、過人膽識、智慧和寬恕的肚量,得能化解卑、布兩族近兩百年的馘首世仇,以及奮勇挺身保護官派外省官眷,使台東避免了省籍仇殺的憾事發生。

南志信年長馬智禮一歲,屬卑南族卑南社,是日本政府刻意栽培的第一位原住民西醫士紳,官餉判任官四級俸,並任官派台東街、廳協議員。國府時期制憲國大及省府委員。

南、馬兩人是卑南族傑出且備受崇敬的文武二將,在日據、國府時代均受倚重,深受原漢社會的推崇,無人能望渠項背。

謝真出生於福建,屬國民黨三民主義青年團,師事吳國楨,是光復後官派第一任台東縣長,在任僅十一個月,歷經二二八事變,又目睹當時貪污腐化政局,因此黯然攜眷返回中國。又因事變亂局,而與南、馬建立生死患難交情。

馬智禮和謝真都出生福建,馬智禮「落草為蕃」,竟然成為卑南族大頭目名震遐邇。謝真因緣際會擔任後山官派首長,竟然未及一年就黯然返回中國,其中時局混亂派系傾軋不無因素!南、馬、謝及台東士紳,在二二八事變中建立的革命情感,超越了省籍、原漢的藩籬,撫今追昔,人際之間哪有不能和平共處攜手同心?

南志信猶如原生種的挺直松柏,馬智禮則是接枝成功的大樹,謝真則是天外飛來的大鷹,因逢巨颱棲息在大樹之間,剎那間留下一幅讓人驚嘆的歷史畫面。

南、馬自幼相識相惜情逾手足,南一生行醫拿手術刀救人無數,馬持番刀闖蕩叢林,出草狩獵殺人無數;南是卑南族現代知識的領航者,漢裔的馬智禮,竟然是卑南族傳統文化的守護者,原漢角色的錯置,而且一個救人的和殺人的,一生莫逆的交情,又是多麼傳奇的劇情。馬智禮無親生後代,其收養之養女馬寶琴即南志信之七女,為唯一延續香火者,因此,馬智禮的後代,就是南志信的後代。

告老歸鄉,一切榮耀歸於上帝

二二八事變後,馬巡迴全台七次,也參加綏靖清鄉會議,但接下來的戒嚴政策,白色恐布統治方式,確讓馬智禮失望,如土地政策、山禁、海禁...他堅決辭謝國民黨促其參選縣長,稱病告老搬回龍過脈故居安享晚年。

晚年,他將一切的希望傾注於長孫馬來盛,他對國民政府的失望,則反射到對昔日日本文官制度的分明廓然上,他變賣兩百多頭牛和部分土地,籌備兩百萬元要送馬來盛到日本求學,不要留在這裡受教育,但未獲核准。

四十七年摯友南志信病逝,馬智禮更加寂寞,此時基督教長老教會向其招手,他欣然受洗,並在教會安排下到全省各地證道,並與日月潭毛王爺留下歷史相會鏡頭。

馬智禮出生苦難中的福建,隨父流離到台灣後山歸化成卑南族人,爾後膺任頭目,這是上天巧妙的安排,指派他來化解卑、布兩族一百六十幾年的馘首世仇,假若沒有卑、布的和平基礎,就沒有二二八事變中,卑、布兩族共同保護外省族群的偉大作為。兩件大事互為因果互相綿延,馬智禮大頭目是上天派來的和平使者,和平的實踐者,是頂天立地永遠的大頭目。

民國五十五年十月二十日馬智禮走完他的一生。他傳奇的一生有絢爛的經典成就,他不需要落葉歸根,埋骨就是鄉梓地,在初鹿龍過脈的土地上,有他一生摰愛的親人、族人、同胞:::及芬芳雋永的和平氣息伴隨著他...

此刻他的英靈仍在注視著這塊土地的子孫們,如何賡續他和平的腳步,把一切榮耀歸於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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