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十年前,當號稱經貿聯合國的世界貿易組織(WTO),意氣風發地自關稅暨貿易總協定(GATT)脫胎而生,全世界都高度矚目;認為這個比聯合國更有分量的國際組織,將會一肩扛起推動全球貿易自由化的重責大任,讓每一個國家,不分先進與落後,都能同霑雨露,共同走向繁榮大道。

十年於茲,會員國也擴增到141國,理應是WTO羽毛豐滿、大顯身手的時候,一場拖延五年未能成就的杜哈談判如今深陷泥淖,不但今年一整年未有寸進,明年是否有望亦在未定之天,甚至可能就此胎死腹中。這個十歲的偉大組織,或許將成為永遠不再成長的侏儒,未蓋棺已經論定。

讓WTO形容慘淡的,還是另外一股力量。或許緩步前進的WTO已無法滿足更大幅度、包羅更廣的貿易自由化胃納;或許正是杜哈談判陷入僵局,令無心再等待的會員國紛紛別謀出路;跳出WTO框架自行簽訂自由貿易協定(FTA)之風愈演愈烈。在蒙古之外的140個會員國都至少簽署了一個以上的自由貿易協定,與其他國家開展更密切、自由度更高的經貿互動。在我們眼前所見的最明顯的一個例子,就是以東協十國為主的10+1、10+3的東協自由貿易區,將以最大的規模與高度自由的互動,與歐洲及美洲早已成氣候的兩大自由貿易區分庭抗禮。

我們可以合理推斷,不管杜哈談判還能不能如願推動,FTA的浪潮都會愈來愈猛;當然,如果WTO早早就因此而癱瘓,FTA成為不得不採取的選擇,更將風起雲湧,沛然席捲天下。不過,不論這個浪潮多急多猛,涵蓋全球幾無遺漏,我們卻可確知,台灣就處在那個被遺忘的角落裡。

今天除了歐洲、美洲與東亞即將形成的巨大自由貿易區之外,各個重要的經貿大國還雙邊或多邊與其經濟夥伴共簽自由貿易協定,彼此交錯重疊構成一個綿密的網絡。在網絡中者,所享受的貿易自由、經濟優惠遠超過WTO所構建的全球性自由貿易框架;因此只要與其互動頻繁的各國之間仍有雙邊、多邊協定乃至大自由貿易區的庇護,其經貿發展仍可在彼此相濡以沫之下欣欣向榮。

唯獨台灣,好不容易四年前付出極高代價獲得WTO接納成為經貿聯合國的一員;但當WTO前進受阻,甚至可能淪為無關緊要的次佳品時,我們卻發現沒有一個重要的貿易夥伴或自由貿易區容許我們加入,只能象徵性地跟巴拿馬、瓜地馬拉等簽署自由貿易協定。在非全球性的自由貿易網絡漫天匝地覆蓋全球時,我們這個全球第14大貿易國斯人獨憔悴,將踽踽獨行於自由貿易網絡之外,唯賴奄奄一息的WTO賜與僅有的自由貿易機會。

正因為如此,WTO的秘書長拉米才於日前特別對台灣媒體表示:如果杜哈談判失敗,固然低度開發國家與開發中國家將受創最深,但早已自詡躋身已開發國家之列的台灣,將比其他會員國遭受更大的傷害;因而參與杜哈談判固然是台灣唯一的選擇,而且台灣必須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但台灣並不想扮演這樣的角色。因為導致杜哈談判癱瘓的所謂「三角議題」,一方要求歐盟及印度降低農產品關稅,一方要求美國減少境內農業補貼,一方要求印度及巴西大降工業品關稅;三方互不相讓。一旦僵局打開,首當其衝的,就是農業;一方面農產關稅必會大幅降低,一方面農業補貼也將大受限制。然而從申請加入WTO到今天,台灣經貿自由化最大的痛腳,正是農業。於是我們最有可能基於對台灣農業的顧忌而坐視杜哈談判破裂、WTO癱瘓,而被加速擴散唯獨排除台灣在外的自由貿易網絡所取代。

我們長久以來不斷苦口婆心地呼籲,台灣農業與農民受到政府百般呵護,農業產值不斷萎縮、農民生計不斷惡化,惡化到今天國內生產毛額中,農業比重已降到微不足道的2%上下。顯然政府的作法大有瑕疵,而全民為了這2%的產值所付出的代價遠在其數倍、數十倍以上。如果還要膠柱鼓瑟,為了保護農業而棄WTO的前途於不顧,簡直是犧牲98%卻又救不了2%,其愚實不可及。

小小的台灣救得了杜哈談判,說來似乎太過狂妄;但若141個會員國之中唯獨台灣無路可退,則舍我其誰!

http://mag.udn.com/mag/column/storypage.jsp?f_ART_ID=49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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