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戰三十五天,以色列把無辜的黎巴嫩從利塔尼河(Litani River)以南,過去政令從未貫徹的大片地區,炸得只剩斷垣殘壁,滿目瘡痍後,迫於世界輿論和美國幕後壓力,終於上星期接受聯合國安理會八月十一日第5511次會通過的第1701號決議案,從十七日起停火。

黎巴嫩政府同時也宣布,黎國軍隊將首次進駐南部過去被什葉派伊斯蘭教義的真主黨(Hezbollah)形同割據的真空地帶。內閣總理席尼奧拉(Fouad Siniora)堅定地向全國人民電視廣播說:『今後我國將只有一個中央政府,治權將回歸統一。黎巴嫩從此以後,不會再有兩個政權並存,除黎國國軍以外,也不會再有其它武裝力量了。』

話說得雖然漂亮,世人仍舊半信半疑。因為卅幾年來,安理會通過保障黎巴嫩領土與主權完整的決議案,已有七次之多。近六年裏,安理會主席發表過五次嚴正聲明,要求鄰近國家尊重黎國主權,無人理會。兩年前通過的第1559號決議案,措詞最為嚴厲,仍被以色列與黎巴嫩互指對方撕毀協議在先,變成了廢紙。這次洋洋灑灑,僅敘述案由的前言(preamble)就有十段,規定異常詳細的決議本文(operating paragraphs)共十九段,經安理會十五個會員國無異議一致通過的第1701號案的命運,憑什麼會被雙方認真執行呢?

十七與十八日兩天,大批政府軍乘坐數以百計的軍用車輛,大張旗鼓地進入被真主黨盤據幾乎廿年,政令從未達到的黎南地區;另批黎軍則由海軍艦艇載送到南區唯一對外通航的泰爾港(Tyre)登陸。至此黎國政府承諾派遣一萬五千官兵進駐的諾言,表面上確實做到了。

隨軍採訪的外籍戰地記者卻報導說,黎軍並未認真解除真主黨游擊隊武裝,更無意進入民居,搜索任何埋藏的武器。這樣做可解釋為要避免發生衝突,影響停火協議,也可說無異養癰貽患,留下未來重啟戰端的禍苗。

深知內情的觀察家則認為,這些什葉派青年早被灌輸痛恨猶太人的思想。他們成長在本鄉本土,放下武器與家人並肩耕作,外人無法分辨誰是游擊隊,誰是真正的老百姓,這才是問題所在。

停火生效後,檢討開戰月餘的經驗,最讓以色列驚訝的是過去低估了真主黨的實力,包括武裝力量與民眾支持度兩個層面。在最後廿四小時裏,真主黨居然還能發射二百多枚飛彈,襲擊以國北部領土,傷亡雖然不大,足見敘利亞與伊朗提供武器數量眾多,消耗不盡。

黎巴嫩境內雖然基督教各派系(天主教、基督教、東正教與其它小教會)與伊斯蘭三派(什葉、遜尼與德魯茲)約各佔一半,究竟百分之九十五是阿拉伯人。

真主黨非常在意人民對它的支持度,在停火前已經組織了包括建築師、土木技師、測量員與承包商的志工隊,調查被以色列砲火摧毀的民房,承諾為受害人全部重建。十七日起絡繹返回家園的黎巴嫩人,房屋全毀者每家立可領取一萬二千美元,作為過渡時期生活補助費,連外國記者都稱讚它的工作效率。

這麼多的錢來自何處?敘利亞是窮國,答案只有坐擁石油收入的伊朗。相形之下,安南秘書長邀請各國代表開會,為黎巴嫩戰後重建計畫募捐,富有各國豈但推三阻四,即使答允捐款者,還不知哪年哪月才兌現諾言。以色列當然一毛不拔,美國要請國會撥款,也不是兩三天就辦得到的,只能坐視真主黨在爭取黎巴嫩民眾支持心理戰上,又下一城。

要各國加派部隊,充實「聯合國在黎巴嫩臨時部隊(Unifil是UN Interim Force in Lebanon的簡寫,表示與「聯合國維和部隊UN Peacekeeping Force有別)」,更是急驚風遇到慢郎中。安理會決議案授權將Unifil兵力從現有兩千多人增至一萬五千人,與黎政府軍進駐南部的人數相同。

截至目前,只有已派出一千九百人的法國,答應增加兩百人,前天先遣部隊從Tyre象徵性地登陸。此外義大利承諾出兵三千,但沒說何年何月抵達。亞洲的印尼、孟加拉、和馬來西亞據說願意派軍,但訓練、運送與補給等問題,八字還沒有一撇。

出兵各國顧慮的焦點,是如遇武裝衝突時的「應戰規則(rules of engagement)」。溫和派主張引用聯合國憲章第六章「和平解決爭端」條文。但Unifil如遭受攻擊,不論對手是真主黨或以軍,豈可綑手綑腳地不准還手?因此強硬派如美國者,力主應援用「對付破壞和平與侵略行為」第七章。但一牽涉到這一章,須先經安理會授權,又成另一僵局。

真主黨與以色列雙方爾虞我詐,都抱怨對方破壞第1701號決議案。以色列責備真主黨至今不肯交還越境擄獲,因而開啟戰端的兩名以軍士兵,更氣伊朗與敘利亞不斷供應金錢武器給真主黨。

後者則責難以軍十八日使用直升機在以羅馬時代廢墟著稱的波達村附近侵犯黎巴嫩領土;以方辯說是為截斷敘利亞偷運武器之路。正如本欄七月初有篇標題形容,這都是「解不開的死結,算不清的爛帳」。安理會第1701號決議案能否使黎巴嫩政府恢復南部領土的主權,真主黨會不會放棄武裝,前途吉凶還是未知數。(本欄每周一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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