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藍軍怎麼打國務機要費,不管紅衫軍怎麼反貪腐,陳水扁照樣在總統府坐得穩穩的,沒想到小金孫要不要回台灣生,反倒正中罩門,打得陳水扁搖搖擺擺,急得民進黨四處滅火。有些人看不懂怎麼會如此,而這正印證了台灣社會的價值落差。

藍軍可能覺得錯愕不解,為什麼費盡力氣連連爆料窮追猛打,都撼動不了陳水扁的死忠鐵票,結果連藍軍都沒怎麼注意的黃睿靚生孩子的事,卻意外讓陳水扁拐到腳。這些年來,台灣愈來愈有理說不清,邏輯全打結。說治國無方,沒關係,深綠鄉親肚子扁扁也要挺阿扁;說貪腐A錢,無所謂,只要一恐嚇說台灣會被中共拿去,基層鐵票一定和民進黨站在一起。所以,一切理性邏輯都成了高調,大道理講得再苦口婆心,也飄不進深綠的耳朵。只要一喊出愛台灣,跟催眠魔咒似的,就算執政那幫人狗屁倒灶,氣歸氣,台灣人也還是要相挺到底。

可是,黃睿靚如果不肯回台灣生產,等於陳水扁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那有口口聲聲愛台灣的領導人,孫子卻不肯當台灣人呢?在美國出生,就成了美國人。以後陳致中和黃睿靚就成了美國人的爸媽,陳水扁、吳淑珍也變成美國人的阿公、阿媽。台灣萬一有難,逃生管道多一條,立足點和二千萬台灣人就不一樣了。有福獨享,有難不同當,太不夠意思了吧?

金孫要在哪裡呱呱墜地,結果成了最簡單的愛台灣證據。搞了半天,原來愛不愛台灣,靠在哪裡剪臍帶來判讀。這道理說起來,不能說完全站得住腳,卻正是基層深綠民眾深信不疑的邏輯。否則,家族裡有人臍帶不是在台灣剪的外省族群,就不會常面對到底愛不愛台灣的質疑了。

而就在這個同時,絕對是正宗陳水扁嫡系的羅文嘉,卻在美國公開對陳水扁提出了質疑。他不僅批評陳水扁不該對國務機要費作偽證,也認為黃睿靚滯留在美待產很不妥,至於民進黨近來的表現,更是令人失望,他擔心已經走到谷底的民進黨未來會變得更極端。

坦白說,這些話,只是很含蓄、很溫和地講出事實而已,期勉之情大於非難,共同努力之意大於推卸責任。但就像柏楊《醜陋的中國人》裡形容的醬缸文化,民進黨現在似乎也成了一個大醬缸,大家一起在裡面臭爛不說,還要把任何提出諍言或警告的人鬥臭鬥爛。你說他得了絕症,他不但毫無警覺、不想治療,還罵你存心不良。羅文嘉的諍言,只引來黨內一片撻伐,結局和之前推動「新民進黨運動」一樣。

這正是台灣社會的價值落差。有一群人對是非的判定,是根據比較理性的標準,例如總統應該守法、遵守憲政體制,以及非常基本的誠實、守信、不貪汙、不玩弄人民。而且這個標準比較一貫,不會因人而異。但也有一群人,他們的是非標準是感性的,根源自歷史悲情,最核心的價值是台灣人的政權,而所謂「台灣人」的定義又很臍帶主義。為了維護台灣人的政權,這群背負深刻悲情傷痕的人異常焦慮,總是擔心再度失去主權,因此其他價值退位,誠實清廉都可以無所謂,只要能繼續保住台灣人的政權。

但那會是怎樣臭爛的政權?這樣的價值觀是過去的產物,卻沒有未來的眼光,也不讓台灣看到未來。如果台灣人政權是唯一的大是大非,其他都可以捨棄,連一個謊話連篇舉家貪瀆的總統都可以溺愛,那麼,將來我們怎麼要求下一任總統不能A錢、不能說謊、不能以私害公?我們又怎麼向孩子解釋,為什麼只要身分正確就可以為所欲為?如果我們不能留下正面的價值給下一代,台灣只有退化與毀滅之路。

羅文嘉以及之前的林濁水、李文忠,無非是想替民進黨找回一些可以向未來存續的價值。誠實、廉潔、負責與無私,才能讓台灣生機永續,是非不分卻會讓國家整個淪喪殆盡。民進黨在票源流失時轉而擁抱鐵票,是可以理解的自保行為,但討伐諍言阻絕自省,卻是在自殺,而且連帶扼殺了台灣的出路。

陳水扁和民進黨目前因應困局的手段,是向歷史倒退的,以過去的價值壓倒所有前進的價值。但台灣要生存,就必須在價值上有所選擇,這不僅是民進黨的課題,也是台灣當前最重要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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