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映真重度昏迷,屬於「人間」雜誌的那個洋溢著理想主義、人道關懷色彩的反叛年代,是否也就此一去不復返?

 一九八五年十一月,解嚴前夕的台灣,「人間」雜誌以一種黑白反差的特殊姿態誕生。創刊號的封面故事是「在內湖垃圾山上討生活的人們」,兩大專題是「關曉榮報導攝影連作─八尺門」、「阮義忠速寫簿─台北:無聲的愛與恨」,人間報告是「台北侏儒族的世界」,特集則是「三留理男:飢餓的非洲」。

 這種高度反差的特殊姿態,不僅表現在一張張接近社會底層人民、每一個眼神都令人動容的黑白攝影作品,也表現在編輯陣容中黑底白字的「發行人/陳永善(陳映真)」這個名字當中;是因為這個名字,讓我們在那個高壓年代對這本雜誌具有一種崇高的敬意,也是因為這個名字,讓我們在那個不確定年代對這本雜誌產生一種莫名的信心。

 在此之前,這個名字是一度因「組織聚讀馬列共黨主義、魯迅等左翼書冊及為共產黨宣傳」等罪名入獄的政治犯;是在鄉土文學論戰中與黃春明、王禎和、王拓等人並肩對抗余光中、彭歌的鄉土文學作家;更是以批判老美帝國主義、資本主義、跨國公司聞名,但也因左統信仰、意識型態先行文學觀而備受爭議的重要小說家。

 儘管如此,這個名字並沒有讓我們失望。在那個台灣解嚴前後脫序紛擾、社會力百花齊放的年代,「人間」帶來一則則社會底層小人物的悲歡離合、一個個社會邊緣人或都市原住民的辛酸故事、一張張有權有勢者視而不見的公害污染等報導攝影照片,這些故事與照片,既是「人間」對台灣社會最動人的關懷,也是「人間」對台灣社會最深沈的控訴。

 直到一九八九年停刊,「人間」不過存在四年,卻影響了一整個世代的人,形成了一整個世代的集體記憶。

 隨著陳映真出任「中國統一聯盟」主席,在一九九0年後多次進出大陸並且久居,陳映真與台灣主流民意的距離愈來愈遙遠,愈來愈被對岸當做統戰宣傳樣板,對台灣社會的影響力也愈來愈低落;然而,與陳映真本人影響力成反比的是,隨著時間久遠,「人間」卻愈來愈令人懷念,「人間」彰顯的理想主義與人道關懷,在此時此刻更是彌足珍貴。

 林懷民前年以「陳映真.風景」向陳映真致敬,已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台灣社會對於陳映真堅持理想原型的多元尊重與敬佩禮讚。至於長期信仰社會主義烏托邦的陳映真,在晚年回歸「祖國」後,能否真正接受中國大陸快速向資本主義靠攏的現實,恐怕已是關心、研究陳映真者另一個值得思索的課題。

 無論如何,台灣社會應該深深感謝陳映真與「人間」雜誌曾經帶來的啟蒙與衝擊。事實上,「人間」從一九八五年開始散發的幽微亮光,從來不曾真正熄滅,而是以忽明忽暗的方式,留藏在當年每一個曾經被「人間」震撼者的內心深處;總有一天,那個洋溢著理想主義、人道關懷色彩的反叛年代,終究會在生命中某個特殊時刻被再度記起。

引用:http://editorland.chinatimes.com/ho/archive/2006/10/17/2623.html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FguHistoryAlumn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