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跑了一趟南埔。朋友問我:「南埔在哪兒?」對這個名不經傳的小村落,我很難精確描述它的地理位置,總得借力使力,搬出一套「相對論」來模糊回應:「就在新竹北埔的南邊。」這是我最常用的標準說法。

南埔,在行政區域上,算是北埔鄉的一個庄。通常要到南埔,多得先過境北埔──一個紅透半天邊的客家小鎮。

慈天宮前的石板老街、大門深鎖的金廣福、古樸有致的天水堂、曲折狹窄的小巷弄,一到假日,人聲鼎沸,如果照旅行作家劉克襄先生的尺度,北埔早已「淪陷」,這點我倒是可以理解。

1985年夏,從阮義忠的攝影展中,我看到了毫不矯情的北埔,即便是1990年春的初次造訪,靜如止水的情境,依然留存我心;只是,用「淪陷」這個字眼沉重了些,我比較喜歡以「活現」來詮釋現況,畢竟,沉寂已久的小鎮被觀光人潮喚醒後,生活機能變好了,多少也彌補了南埔的不足,當然,也凸顯了南埔的拙樸。

金剛寺是妙禪法師修行的淨地,山腳下的金鑑堂則為其故居,兩者都是南埔公認的地標;不過,我卻認為,「水」才是構成南埔映象最主要的元素。

在峨眉溪南岸的谷地內有一片水稻田,雖非平疇千里,但見白鷺翩翩,卻也教人心襟為之一寬。這讓我想起了宜蘭人,喜歡拿清代李逢時的田園詩來吟詠自己的家鄉:「野望蒼蒼多竹圍,水田漠漠柳依依。綠陰樹裡黃鸝囀,紅藕花邊白鷺飛。」南埔雖沒有蘭陽的大山大水,卻蘊涵著詩中那股恬適悠然的意境。百年水車是這兒最珍貴的資產。為了一窺其貌,我拐進田埂邊茂密的翠木林,順著潺潺水流前進,當地人稱之「南埔圳」,清朝中葉就開鑿了,是灌溉南埔水田的農業命脈。

地點如此隱密,讓老水車得以延年益壽。乍見這老祖先遺留下來的「摩天輪」,腦海中浮現「天工開物」裡的筒車圖,頓覺時空錯置;坦白說,像我這種活在當下的文明人,此刻也不由得要放下身段,謙虛以對,好去看個究竟。

可妙了,斜綁在車緣邊的竹筒,先被水車帶到最下方,姿態夠低,角度剛好,取水滿滿,然後再被帶到最高點,角度一翻轉,筒裡的水便順勢倒進上方較高的溝圳中,日以繼夜,像個不死老兵,令我無言而嘆。聆聽竹筒汲水的嘩啦聲,再細瞧它黝黑滄桑的老身軀,感動之餘,實難想像滋養這塊土地的歲月巨輪,竟已默默運轉一世紀,轉出古意,也轉出活力。

翻過山頭,來到一座以糯米、黑糖混合紅磚推砌而成的老拱橋,少說也有一甲子的歷史;其旁那座新鐵橋,雖摩登卻不搭調,所幸,老橋安在!

走上糯米橋,我注意到橋面左側有條小溝渠,比橋下溪水還清澈。是橋過水?還是水過橋?如此涇渭分明,真是罕見。聽村民說,小溝渠不單可灌溉,早期大夥日落耕作完畢,返家經過這兒,也會利用溝水將鋤頭、鐵耙清洗乾淨。「田夫荷鋤立,相見語依依。」這場景想必在此上演過。

「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源頭在哪?雖然我還沒找到答案,不過,「水源」確實和客家聚落息息相關;就在不遠處,我便見著了一窟搗衣池,那是當地婦女聚集洗衣的場所,即便今天洗衣機已普及,客家婦女溪畔洗衫的習慣仍在。三姑六婆們想打聽小道八卦,想交換生活經驗,每天清晨還得早早出門來卡位呢!

拉雜成篇,總算將南埔拼湊出一個譜來。如果將北埔喻為大家閨秀,那麼南埔就是小家碧玉,一個胭脂粉黛嬌滴滴,一個眉清目秀水噹噹;下回若有人再問我:「南埔在哪兒?」我會考慮換個說詞:「先到北埔打完牙祭,再去問當地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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