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6.04  中國時報 炸開的手 針孔紋刻的手 羅如蘭/調查採訪

編按:與撒旦拔河毒品為害台灣,已經從城市向農村轉移。在深度調查後,我們發現農村治安的破壞,城市的盲目搶劫,以及雲林濱海小村子的愛滋病盛行,都與毒品、共用針頭有關。然而政府針對毒品所做的卻非常少,它只從犯罪角度關押,卻不給予治療。其結果是毒品的無限蔓延,禍害整個島嶼。

這一次,我們帶你深入吸毒者荒蕪的內心世界,帶你看見濱海的小村子的崩潰史,也觀察國際販毒路線的變化,並從政策面的角度,省視政府該如何處理。

故事是從尋找一雙手開始的,卻也結束於另一雙手。那手,寫著難以言說的人生。

一雙被炸開的手

廿五歲的阿傑在去年母親節前夕,因為沒錢吸毒跑去偷剪電纜線,整個人不但被電擊休克,兩隻手也被炸得皮開肉綻。雲林縣警察局的檔案完整記錄著阿傑被捕的過程,卻沒有登載他的人生。

過去三年,雲林縣電纜竊案成長了十倍,被偷的電纜足以繞台灣二大圈。光是台北縣一年的電纜損失就超過十六億元。民進黨立委林樹山追查失竊電纜一事,才發現鄉下毒品問題嚴重。國際銅價上漲,電纜包裹著銅線也跟著行情看好,在人煙稀疏的田庄鄉間,便成了藥癮者用來「換現金」的目標。資源回收業者史碩仁說,拿電纜去賣的大多數是藥癮者,因為「頭腦清楚的人不會做那麼危險的事。怕被電死啊!」

阿傑應該是走投無路了才去偷剪電纜線。他被電擊後暪著家人住院一星期,出院後醫藥費再加上吸毒的所費,處境更為窘迫,無所不偷,才被警方盯上。據說他被逮時手上的傷勢才開始結繭。警察在他偷來的車子裡發現按摩浴缸按鈕、農藥噴霧器、販賣機硬幣等等。

找到阿傑在雲林棘桐的家時,不過晚上七、八點。這個位於台三線旁的小村子,卻是漆黑一片,只有幾盞路燈、幾戶人家透出光線。若非路邊一排低矮的土角厝傳出陣陣電子音樂,毛毛雨中的小村更顯清悽。

不遠處的鎮安宮廣場上,被汽車大燈掃到的五、六個人影,在一排摩托車前倏地散開,從大殿側門投射出來的光線映照他們年輕的剪影幢幢。阿傑家鐵門拉下,僅開著側門,暗室中空無一人,只有一排木椅和茶几對著電視機。村子裡到處掛著競選里長的紅布條,卻沒有那個人想談論阿傑和此地的關聯。然而,不止那個村子不想談論阿傑,在雲林監獄裡的阿傑也不想和人談論自已。他不肯接受外人的訪視。

不敢想像的心

雲林監獄以前是煙毒專監,也是毒品犯眼中的「天堂」。戒治人員訓練所所長黃徵男十多年前在此當典獄長時,曾和此監以「團結」著名的毒品犯鬥智,阻斷他們在監所內買毒的通路,而成為這方面的犯罪學專家。雲監現在收容一千四百多名人犯,將近六成有毒品前科,其中一百一十人因吸毒而感染愛滋病,這是在短短三年內爆發的結果。所幸阿傑「目前」尚非其中之一。

「我不知道共用針頭會得愛滋,我一直以為性行為才會傳染!」大個兒阿宏走進訊問室時,狹小的房間變得有點擠,空氣中也有點緊張的味道。他面無表情地敘述自已的經歷:彰化人、工作時因朋友誘惑開始施打海洛因、薪水不夠就為非作歹、然後離婚、和家人鬧翻、坐牢、發現得病、還有一年出獄…。

「我大概不會回家吧,他們不可能接受的!」

「那你出獄以後還會不會再吸毒?」

緊接著「公式化」的告白,標準答案應該是「我戒毒了」。阿宏的嘴角浮起一絲不屑的微笑,彿彷這是個很蠢的問題,連一旁監視的管理員都掩著嘴笑起來。但阿宏說:「我沒把握。將來的事很難預料!」

只有一針,就得愛滋

阿宏受訪時,阿興和阿偉都在訊問室外等候,他們併肩齊坐,不時竊竊私語和訕笑。阿興才三十一歲就滿臉縐紋,看起來像個形容猥瑣的老頭。他已經吸毒吸了十幾年了,或者說,他根本就是出生在白粉堆裡。在南投小鎮的阿興家裡,爸爸媽媽靠賭博、當大家樂組頭維生,從小家裡就擠滿了吸毒(安非他命)的人,屋裡總是煙霧繚繞,小阿興就在客人腳邊跑來跑去,「他們在駭,我也跟著駭,沒吸也在吸…。」

阿興終於在國中一年級正式「下海」,施打海洛因。然後,吸毒的爸爸車禍、吸毒的媽媽得癌症,全都死了。剩下他和吸毒的哥哥,在監獄裡進進出出。阿興去年七月再度入監,發現染上愛滋病。當然不曾有家人來看他,下個月出獄,他也無處可去。「就像一隻青蛙在水裡慢慢煮,煮久了就熟了。」這是阿興對其煙毒人生的簡潔評語。

「真不敢相信啊!我就只札了一針而已!」阿偉在九十三年底入獄後得知自已染上愛滋。他還清楚記得那致命的一針發生在九十二年六月,他在南投一個小鎮的木材廠工作,和朋友一起去拿「貨」(毒品)時,兩人迫不急待的在車上用起來。阿偉吸食海洛因不走「水路」(用注射器),從來不用擔心共用針頭會得愛滋病。

但那天,阿偉和朋友在車上抽得都有點茫了。朋友從自已的手臂上拔起針筒問他要不要試試,阿偉還來不及拒絕,針頭就落在他的手臂上。「只一針就中鑣了!而且我還根本沒有爽到,才冤枉!」「走水路」的吸毒者追求的就是注射器抽送毒液進出血管的欣快感,阿偉的意思是他甚至不曾體會過。去年底阿偉借提到南投法院出庭,曾經遇到這個害他「中鑣」的人,「我真的很恨他,還好不是關在同一個監獄,否則我會殺了他。」

阿偉只比阿傑大一歲,但娃娃臉看起來不到廿八歲。阿偉還要關七、八年。「為什麼?我賣啊!越吃越重,錢不夠用,就賣啊,抓長補短!」阿偉十三歲就開始吸安,當兵回來開始吸海洛因,都是因為朋友相招,而以前的毒友現在也都在坐牢。在雲林監獄裡,四十%的毒品犯為十八歲至廿五歲。阿偉和阿傑可說是毒品人口年輕化的典型。

雲彰投──台灣金三角

這些年輕人在地緣上還有著奇特的聯結。阿傑和桃園來的朋友一起在雲林、彰化地區吸毒作案。阿傑曾在彰化就讀高中,阿宏也是彰化人,而阿興和阿偉則都是南投人。國防大學教授李思賢和露德之家的中部主任徐森杰長期訪問監獄中的毒品犯,歸納出一條秘密的運毒路線,直指「雲林─彰化─南投」這個台灣「金三角」地帶,毒品盛行率全台最高,因此爆發愛滋病流行。這裡共有七百二十一名藥癮愛滋病患,佔全國廿三縣市總和的四分之一。

走私毒品從台南安平一帶上岸之後,沿海從嘉義東石到雲林台西、彰化,再從雲林的林內經竹山到草屯、埔里,經山線擴散全台。

「伊的手有卡好了啦!逗陣吃飯好嗎?隨便吃啦!」手被炸開的阿傑的阿嬤背好駝,手上拿著一隻碗招呼來客。她慈祥又親切,每個月都會請鄰居載她帶爌肉到監所去看金孫。阿嬤還保留著阿傑的房間,是一間頂樓加蓋、三合板隔出來的和室。除了一部電腦、一隻超大玩具熊和一本漫畫書之外,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從阿嬤描述的片斷猜測,全家人應該是為阿傑傷透了腦筋。他和爸媽、妹妹一家四口原本住在桃園,上國中後交到壞朋友,被爸爸責罵後開始離家,媽媽才把他送到鄉下,託舅舅和阿嬤照顧。退伍後,阿傑告訴阿嬤說在開車幫人送貨,警方的資料卻說他無正當職業、經常偷車代步。

台北桃園,愛滋的重鎮

桃園和鄰近的鶯歌三峽(台北縣),是另一個台灣毒品人口活動的重鎮。桃園監獄約有九百名毒品犯,因毒癮引發的愛滋病盛行率,桃園排名全國第五、台北縣則是第三。一些老工業區、老社區提供了很好的掩護,讓毒癮者隱匿行蹤,神出鬼沒。

四十多歲的阿倫是鶯歌警察最熟識的「毒蟲」之一,「走在街上,他們沒事就把我抓去充業績」。早就吸毒吸到家破人亡的阿倫,只好搬到桃園市區,靠近火車站的破公寓裡,和許多流浪漢、應召小姐為伍。他和朋友阿威異口同聲說,三峽鶯歌是全台灣毒癮愛滋最多的地區,就是因為警察抓的太凶,大家只好共同針頭,愛滋才會傳來傳去。阿倫和阿威都因此得愛滋病。他們的毒齡都超過廿年。

這一天,阿倫和阿威相約碰面。阿威剛出獄一個月,正在接受美沙酮減害計畫治療,每天下午固定到桃園療養院喝美沙酮,抑制海洛因毒癮發作。他也大力遊說阿倫和他一起去,「我們那夥人現在都在喝美沙酮!喝起來也是茫茫的!不錯,真的。」

阿威穿著灰色POLO衫和西裝褲,手上提個公事包,腰間掛著一串鑰匙,看起來像個生意人。他隨身帶著一瓶人蔘茶,拚命猛喝,「這可以提高免疫力。」上個月從新竹監獄出來之後,阿威驗血才知道愛滋病毒指數高到不行,他沮喪到極點,為此打了一大筒海洛因,「真想不要醒來」。

多數人會用「飄飄欲仙、忘掉一切煩惱」來形容那致命的吸引力。長期輔導毒犯更生的藥師田恭村說,有一種麻醉藥品會讓人不斷做惡夢,像在地獄一般,海洛因則相反,讓人有如置身天堂一樣。在現實生活壓迫下,不是每人都能追求到成功富裕,有的人只能在海洛因裡「美夢成真」。但施打海洛因很爽,不打時又很痛苦,只好再打。




2006.06.04  中國時報 在清醒與迷亂之間流亡 羅如蘭/調查採訪

最新的醫學研究發現,藥物成癮(如吸食海洛因)會導致腦功能及結構的重大改變,神經細胞核會對毒品形成永久的記憶基因,大腦會記得達到快感的化學藥物捷徑。即使戒除後,生活環境中的任何細微線索,例如看到相關景物或連結的感覺,仍有可能觸發並活化當初使用該藥物的感覺,再次挑起個人對該藥物的渴望。科學已證實藥癮是一種腦部精神疾病。

松德醫院成癮科主任束連文說:「人對成癮性藥物就是會上癮,任何動物都沒有抵抗力。」希望工作坊的社工員張正學發現,監獄中多數的毒癮者是中低階層的弱勢,他們的環境條件本來就不如人,「我們倒楣時踩到狗屎,洗一洗就乾淨了;而他們卻會碰到毒品,從此隨命運擺布。就是那麼衰。」

「海洛因迷人記憶」的討論,顯然喚醒他細胞裡的快感記憶,阿倫開始坐立難安。出獄半年,帶著愛滋病毒的阿倫沒有一天不打海洛因,現在的行情是一千元零點一二公克,打一次可以勉強止癮一天,所以阿倫滿腦子都是如何搞錢找藥。他曾「幻想」去大陸假結婚,搞一個大陸妹來台灣賣淫賺錢給他花用。「我早上還沒打哩!快要提藥了。」阿倫靦腆地笑著勉強坐了一會兒,終於起身告退。

他的背影像是在清醒與混亂兩個世界之間流亡,急急醒來,又忙著忘掉。海洛因有如一台時空轉換機,阿倫每一次進出世界的落點都不同,有時在監獄有時在街頭,有時清晨有時黃昏,最後只能困鎖在兩個世界的縫隙中漂浮。

南投,被引誘的青年

南投小鎮風景秀麗,阿偉家就在田間產業道路之中,蜿蜒到失去方向感之後才能到達。阿偉媽媽向工廠請假趕回來時,古意到不行的阿偉爸爸就到屋後清洗一身是泥的工作服。五十多歲的兩夫妻都是本地人,這輩子只到過台北二次。這麼淳樸的鄉間,但阿偉鄰居中竟有好幾個毒癮者。

阿偉媽媽認定是隔壁做毒品「大盤」生意的鄰人誘騙兒子開始吸毒,但她也自責沒有教好獨子。阿嬤生了七個孩子,祖先留下的一畝薄田養活不了全家,阿偉爸媽為了生計一直在外工作,阿偉是阿嬤帶大的。也許因為這樣,阿偉雖乖巧卻和爸媽沒話講。阿偉這次因販毒被抓,爸媽也是過了好幾天才知道,過了好幾個月才在監獄裡見到他第一面。

阿偉第一次十八萬元交保,全家只籌到八萬元,剩下的十萬元是阿偉向打工的老闆借的,到現在還沒還清。出事後,阿偉的舅舅幫忙出錢找律師,但阿偉「顧朋友」一肩全扛,不肯供出賣貨給他的鄰居大盤商。

阿偉請更生團契的教誨師幫他寄一些有關愛滋病的資料回家,因為爸媽對此一無所知,也沒有衛教人員上門解說。愛滋病患若照顧良好,可以盡量延長壽命。但專業人士評估,監獄裡的愛滋病患不能提早服藥,又缺乏照顧,通常在二、三年之後就會發病。阿偉的刑期是八年,未來真的很難說。但若他有幸出獄,並不是沒有機會像文娟一樣重返社會。



2006.06.04  中國時報 用針頭紋出來的生命線 羅如蘭/調查採訪

廿八歲的文娟,有著電影情節般的過往人生。高中畢業後在雲林一家電動遊藝場上班,文娟和男朋友一起吸安,純粹是好奇、好玩。當時她對一切都毫不在乎,反正媽媽在她三歲就死了,爸爸也不管她和妹妹。文娟和男友一起吸安,日子過的熱鬧又快樂。時間久有點膩了,一夥人又開始施打海洛因。

除了張羅毒品、施打毒品,吸毒者的另一個生活重心就是躲警察。文娟常常當警匪槍戰片的女主角,和男友像鴛鴦大盜一樣跑給警察追。最驚險的一次是警察都已經掏出槍,隔著汽車前座的玻璃抵住她的右臉,開車的男友還猛踩油門往前衝,警察最後開槍打中車子的後輪。雖然逃過一劫,但文娟至今記得槍口冰涼的感覺。

男友被抓後,她入獄服刑前半年,是文娟這一生最頹廢的日子。那時她的毒癮很大,一天要花費六千到一萬元。少了男友的供應,她只能靠自己。「女生通常只有兩條路,一條路是跟藥頭睡,可是那很亂、會被講得很難聽;一條路就是到酒店上班,拚命賺。」文娟選擇後者,陪酒十天可以賺十萬,幫小姐拿藥又可賺一些。

文娟出獄後,決心遠離過去。她接受更生安置,信仰給她力量,還有一群熱心的社區人士照顧支援,也認識了一個背景單純的男孩,兩人在雲林北邊一個小鎮成家落腳。現在的文娟,安靜而賢淑。「現在跟以前真的很不一樣,但我覺得我本來就是這種人!」輔導文娟的田村恭強調,像她這樣能夠重返現實的吸毒者實在很少。

文娟說話時總把雙手交疊在腿上,不想讓人看見似的,「我怕人家問我這些疤是怎麼來的。」她手背上有五六條細細的痕跡,不是刀子畫出來的,而是針頭一針針刺出來的,因為沿著血管密密麻麻的注射海洛因,就像刺青一樣留下一條一條痕跡,應該有上千針乃至上萬針之多吧…。

彷彿那就是阿傑的手,也是無數的沈淪在黑色毒海中掙扎的手,有人走了出來,卻永遠無法抹去。那是人生的烙印,歷歷在目,血跡斑斑……。




2006.06.04  中國時報 濱海的鄉村 毒海的深淵 沈揮勝/調查採訪

編按:被毒海淹沒一個安安靜靜的小農村,只因為二十年前一個販毒者的進入,竟如同病毒進入人體,逐步侵蝕,整個生態就改變了。不足千人的村子,青壯勞動力約有兩百人,其中五十人煙毒列管,愛滋病患者,無從估計。毒品的入侵瓦解社區與家庭倫常、結構,每一個有毒癮者的家庭,都是礙於面子,歷經好幾年的隱忍和折磨,直到瀕臨崩潰的邊緣才敢講出來。

毒品的入侵瓦解社區與家庭倫常、結構,每一個有毒癮者的家庭,都是礙於面子,歷經好幾年的隱忍和折磨,直到瀕臨崩潰的邊緣才敢講出來。

衛生署統計,國內去年愛滋HIV新增通報人數達三千四百多人,雲林縣兩百九十九人最嚴重,年增數約為之前廿年累積總數的三.八倍;感染途徑,九成五緣起毒品注射針具共用,海洛因荼毒社區體質、掏空農村經濟,蚊港算是冰山一角,另一聚落「萬庄」,則是沿海區許多村莊的共同縮影。

五月底,雲林縣台西鄉蚊港村,法務部和內政部來主辦大型反毒晚會,民眾撐傘熱場、聚落萬人空巷,儘管舞台上是熱力四射,卻也掩不住鄉親內心的落寞…。因為暗夜的村子,是另一種景象。

萬庄 沿海村莊的縮影

港村夜雨,廟埕暗處人影晃動。土炭伯仔一如往常地拄杖踽行,盡找回收筒「動筋骨」,保特瓶、空鋁罐…順手一撩,指尖刺痛,抖動著掛在杖頭上的瓶瓶罐罐,老人家兀自咒罵:「猴死囡仔,沒代誌跑來這注射『瘋藥』…」他看盡村子向下沈淪的歷史,卻不知道如何改變這命運。

七十六歲的土炭伯仔九歲的時候,左腳掌遭輕便車輾過,剮股肉填傷口。廿年前被三輪車一撞,誘發舊傷感染潰爛,醫師建議下截肢保命。

獨腿老人性情孤僻、住不慣都會叢林,獨守萬庄的老宅,撿拾破銅爛鐵;凌晨四、五點鐘,有事沒事,廟邊巷弄搖搖晃晃。孤寂單調的生活,反倒讓他的觀察力格外敏銳。冷眼旁觀,庄頭庄尾,看得比誰都真切。

回顧截肢的二十年前,宅邊搬來了一名卅出頭的年輕人,耳朵還沒有全聾的他,隱約記得新鄰居大家管他叫「耀建」。耀建來自高雄,自稱是建中肄業,雙眸明亮、沉穩內歛;穿著品味不差,進出以休旅車代步,屋裡屋外,整理得素雅明亮。 老人獨居弱勢,年輕人不嫌棄其環境髒亂,常過來探視,還幾次幫忙載他到診所拿藥,土炭伯感激、安慰:「這少年郎不錯!」

庄民印象方面,耀建為人和善、外型體面,偶而進出賭場,但不致沉迷耽溺,處事明快;唯一的納悶是「這個人到底是幹什麼事業?」沒有人摸得著他的底細。

半年後的一個凌晨,老人家起身如廁,感覺到屋後人影晃動,只見三名青少年行跡鬼祟,先是探頭探腦,再躡足進入耀建屋內。老人家起疑心,發現每隔七、八天,同樣的情景就上演一次。

萬庄分頂、下庄,人口合計約兩千,靠東的頂庄居民務農,西瓜、花生、玉米還有甘藷;土炭伯住在靠海的下庄聚落,多數從事漁撈、養鰻,那是台灣養鰻業的黃金時期,海濱的賓士車來來去去。另有部分人養蛤蜊,景氣好的時候,方圓百里內的嘉義、崙背、莿桐各酒家、茶室,小姐們最高興的是遇著了多金「萬庄客」。

土炭伯很清楚地看到三名青少年中,包括頂庄「老財」的獨子「添仔」。有一次他想告訴老財半夜裡瞧見的事,對方嫌他舌頭結巴,敷衍掉頭逕自離去。

夜裡的事越變越不可思議。剛當兵回來的「憨彬」、「阿忠」也來作客。「凌晨大夥兒忙著到蛤池收粉蟯,他們半夜跑來找耀建幹啥?」老人家納悶,卻從沒開口去問。

年輕人一個個往耀建家報到,幽光映魅影,進出者卻低調。警方察覺有異,巡邏車紅藍燈閃爍;耀建推窗打招呼,員警看看沒事,嘀咕幾句逕自離去。

此後幾個月,夜半鬼影稍歛;耀建常不在,一年後不知去向。

不過憨彬家卻不時有警察出現。土炭伯倚牆看熱鬧,聽到憨彬的老母正對著警察開罵:「沒事亂誣賴,害得我兒子不敢回家幹活兒。管你什麼『四號、三號』?我又沒簽大家樂!」

家變 毒犯持刀追殺母

一年後,憨彬的老母強拉著病塌中的老伴衝進派出所裡,驚慌高喊救命:「阮兒子拿菜刀追過來了!」同時間,頂庄少年添仔和老財夫婦也在派出所內,只聽到財嫂破口大罵:「死老猴!六個女兒還嫌不夠,多生這個貓屘子出來凌遲人!」

憨彬、添仔吸海洛因被捕的訊息傳開之後,村子裡十幾名年輕人也同時不見人影。廟口老人議論,阿忠前陣子白天經常是「打寒冒汗」,晚上卻常不知去向。

而頂庄的「乾仔」,把老父也拖下水,父子倆為了吸毒四處借錢,債權人加起來比他們種出來的花生米總量還要多。

最可憐的還是憨彬的老母,兒子為了解毒癮從幹內賊開始,連神明廳上的金牌也拿去變賣。起藥瘋時六親不認,辱罵自己的父親,逼著兩老過戶田宅,拿菜刀硬要砍人。憨彬觀察勒戒後回到村裡,看似無異樣,但此後幾年,耀建卻如鬼魅般地陰魂不散;已然廿歲出頭的少年添仔,胸口和上臂多了龍鳳刺青,身邊也多了五、六名跟班。

老、中、青三代藥頭接班態勢成形,八○年代中期的萬庄,毒品效應全面內腐發酵,海洛因衝擊,多少家庭破碎支離。

頂庄入贅許家的「外省陳仔」,生了三女一男後病逝,老婆阿英跟著一家樂團老闆跑了,另生了兩個男孩;捨不得放棄榮眷身分,人在「新家庭享舊福利」,孩子卻丟給娘家自生自滅。

阿嬤疼孫,溺愛縱容,大女兒念國中就開始和校外幫派廝混,染毒癮、賣靈肉,最後是搞得滿臉坑疤、全身是病。兩個妹妹受其影響,「交遊圈」更寬更廣,賣身換毒流落街頭、依附藥頭當糖果妹,長期行方不明;至於么弟則因不學無術,打工、偷竊、買毒,還有毆打阿嬤的紀錄。

另一個蕭姓家族,長輩長期涉賭,經營組仔頭,家門進出分子複雜,賭毒不分家,終至禍延三代。

該李姓人士與某政壇重量級人物是姻親,育有三子。大房透過關說,十多年前曾在縣府擔任小主管,惟長期揮金如土,薪資無法滿足聲色、煙毒需求,終至違法亂紀、黯然退職,回庄內幹「環保」,單挑土炭伯搶鐵罐。

至於老二,則把五個女兒視為滿足藥癮的搖錢樹,國中才畢業,一個個往電子花車送,扭腰擺臀賣大腿;其中兩女跟了藥頭現況不明,么女國中剛畢業就嫁人,喜宴敬酒時鄰居無意瞥見,新郎的手腕刺有虎形圖案。

毒品瓦解倫常 禍延三代

老三曾經撞過橫財運,簽中大家樂,六百萬買了豪宅,幾天後豪賭輸輸去,「這個月入厝、下個月賣厝」地方傳笑話。他的兩個女兒,也全步上堂姊的後塵,一個個上鋼管演清涼秀。

最可憐的李家的老阿嬤,三個兒子被毒、賭摧殘得不成樣,痀慺的身影提著檳榔籃子四處兜售。談養兒防老?阿嬤無奈苦笑:能不把祖產刨光就偷笑。

毒品的入侵瓦解社區與家庭倫常、結構,每一個有毒癮者的家庭,都是礙於面子,歷經好幾年的隱忍和折磨,直到瀕臨崩潰的邊緣才敢講出來。

更讓人寢食難安者莫過於毒愛滋的憂慮。衛生單位保密,居民無從辨別自保,甚至連親子夫妻、或是高危機群的「藥仔組」之間也只能徒呼「莫宰羊」。

土炭伯冷眼觀察,幾乎可以確認者有三人,其中兩人已在一次酒後主動公開承認,表示願意自我隔離。然而按衛生署推估,毒愛滋感染者的黑數,約為已發現者的五倍。

毒愛滋 無聲無息流竄聚落

愛滋病毒無聲無息地流竄在帶原者的血脈,也無聲無息地流竄於聚落血脈,流竄每一個場合、流竄每一個角落。連喜宴,都吃得心驚膽戰,公廁蹲得手心冒汗。

五十出頭、在下萬庄開家庭理髮廳的阿滿姨,清楚感受此詭異氣氛。住街仔尾、每三個月來理一次頭髮的阿國坦承感染愛滋後,有幾名老主顧從此不敢再上門。

阿滿姨說:「衛生人員從沒有來提醒要怎麼處理這類客人。婆婆叫我趕他走,可是我『不甘』啊!看著他從小長到大,真的不是壞人,只好靠自己小心一點。」阿滿姨感性描述:感染者自己很「認分」,理髮時主動要求幫他「ㄌㄨ一ㄌㄨ」就好,刮鬍、洗頭要回家自己處理。

不過她很憂心毒愛滋問題,願意自己曝光者,對公共衛生反而較不構成威脅,無從掌握的黑數患者,才是可怕的地雷。她比較不能理解的是,頂庄那個女孩,明知自己有病,為什麼還要去特種行業上班、害人。

青壯年暴斃 靠老幼撐家

四十二歲、同樣住下萬庄的毒癮者阿忠坦承,每一個藥仔伴都堅稱自己沒病,不過這幾年接二連三看著青壯年無故暴斃,說心裡不發毛才怪。不過事到臨頭,全身「打寒打熱、萬蟲攢動」,哪還顧得了那麼多?一針上天堂、同伴慫恿誘惑、拚氣魄博信任,共用針頭「行水路」。

萬庄兩年前發生過電信基地台抗爭事件,庄民們哭訴,中生代癌死、無名暴斃者數十位;挺身帶頭打先鋒、與員警卯力推擠幹譙的阿忠竊笑:電磁波固然被認為是主因,其實「四號仔」更是催化劑。

萬庄的現況,兩聚落實際人口合計不足千人,廿歲到四十歲最具有生產力的青壯年,剩下約兩百人,其中有五十多人煙毒列管,社區最大的經濟動力,竟然是仰賴老人和家庭主婦苦撐維繫。入夜後聚落荒僻空蕩、冷清幽暗。

雲林濱海的鄉村,正被毒海沉沒……。




2006.06.04  中國時報 地下陷 人沉淪 八成竊案 出自藥仔組之手 沈揮勝/調查採訪

編按:被毒海淹沒一個安安靜靜的小農村,只因為二十年前一個販毒者的進入,竟如同病毒進入人體,逐步侵蝕,整個生態就改變了。不足千人的村子,青壯勞動力約有兩百人,其中五十人煙毒列管,愛滋病患者,無從估計。

毒品的入侵瓦解社區與家庭倫常、結構,每一個有毒癮者的家庭,都是礙於面子,歷經好幾年的隱忍和折磨,直到瀕臨崩潰的邊緣才敢講出來。

毒梟觸角深探郊村,摧殘中青人口體質、朽蝕聚落結構基柱、掏空農村經濟命脈,更要命的是,最基礎的社區安定也脫序;毒癮者從內賊變外賊,再從搶奪進而為搶劫,甚至擄人幹綁匪,全民承擔受累。

雲林縣去年遭竊的電線總長度,足以繞本島兩圈,宵小猖獗,幾乎全數緣起毒癮者缺錢行竊。「台灣地區發生的竊案,八成出自藥仔組傑作,餘為職業竊賊和臨時貪念者所為。」林水木累積長期辦案經驗,作了上述概算。

台西林姓養殖戶氣憤表示,毒癮者截電線,變賣頂多換得千把塊錢,不過養殖者的損失卻是無以計數,塭池無端遭斷電,白蝦、鱸魚瞬間翻肚,動輒慘賠三、五十萬元。

麥寮橋頭村一家大理石廠,四月底遭盜纜,廠區地下配線被竊賊以汽車拔河扯走,員工大清早上班,機器動不了當場傻眼,停工一周、趕貨不及,訂單和商譽損失慘重。

更誇張者,還有人把歪主意打在「死人骨頭」。清明節前夕,東勢鄉公墓十六罈的骨灰被偷走,兩名擄骨的嫌犯黃炎清和黃老成,同樣都是煙毒者。

此外,去年底在麥寮綁架一對夫婦的李岳陽強盜集團,落網五嫌,全部都有吸毒前科。而同年十一月北港分局偵破李隆華、李美玲及林文聰三人連續強盜案,作案動機也是為了吸毒,三個多月搶了四十多次,作案區域涵及彰、雲、嘉共五縣市。

除了騙、偷、搶、綁外,部分煙毒者淪為小盤藥頭,先滿足自己的渴藥性,餘摻方糖增量零賣,造成越賣藥性成分越淡薄、毒癮者人數亦迅速擴散。

下萬庄毒癮者阿忠現身說法,承認小盤藥頭「自用直銷」,如幹枝萌芽般等比蔓延,終至「深耕扎根」,是掏空農村經濟、治安敗壞的元兇。

他補充,明知三手、五手的「蜂蜜」不純,但實在不堪盜汗流淚、萬蟲噬骨的痛苦,打一針就馬上感覺「上天堂」,先「弄錢」求解脫再講。至於錢是怎麼弄?想像的空間無限!

「藥仔組」衍生多如牛毛的治安問題,但仔細分析嫌犯,多數人非窮兇極惡。從基層警員幹到刑事組長,現為竹山分局副分局長的張丁科認為,毒癮者不由自主,從關懷面看,算是另類的病患、另類的被害人。

毒梟扮撒旦「加持」,強烈的渴藥性將他們推向罪惡淵藪,沿海區地在下陷、人在沉淪。張丁科說:「為了找錢解藥癮,這些人已然不顧尊嚴!」

海洛因荼毒萬庄的故事,只是眾多村庄沉淪的一個縮影。林樹山國會秘書許嘉發表示,蚊港也有此現象,已知吸毒導致死亡者至少有三人,附近的崙仔頂和五港村共六人,更南的台子村,以及嘉、南沿海各聚落都有所聞。



2006.06.05  中國時報 新興金三角 販毒全球化 戴志揚/調查採訪

二○○二年五月三日清晨,太陽才剛從海面升起,基隆籍漁船「福生三號」船長阿郎和朋友阿聰在安檢站,鎮定的填上假名與身分證字號、出海地點與作業細節後,口中刁著菸,緩緩駛出八斗子漁港,航向北韓,夢想中的「富貴之旅」,但實際上卻一步步邁向一齣毒梟們早設好的死亡遊戲。

冒險走私 赴死亡之約

常年往返大陸、台灣間進行毒品交易牽線的阿賢,曾委託阿郎走私過毒品和槍枝。當他意外得知二名台商「林董」、「番薯董」,斥資六千餘萬元前往北韓購三百餘塊海洛因磚,並預付了四百餘萬元打通運毒關節,這次的「交通」又選中阿郎的船「福生三號」時,阿賢便積極與夥伴「老二」策畫劫毒計畫。

阿賢趕著阿郎出海前,吩咐「老二」前往大陸連絡了兩名殺手,再向阿郎謊稱五月六日必須載運兩名友人偷渡至日本,希望阿郎能順道幫個忙,在重金禮聘下,阿郎點頭。

歷經兩天平靜順利的航程,來到北緯三十九度北韓外海,停泊了約兩個小時,一艘北韓炮艇與另一艘大陸漁船分別緩緩駛進。北韓軍人有效率的將三百多塊海洛因磚搬上「福生三號」,阿郎則趁著空檔,拿著幾條香菸丟給對方帶頭的軍官,雙方相視而笑握手點頭,慶祝交易成功。不到一小時,炮艇和大陸漁船加速油門疾馳而去。五月五日晚上,「福生三號」到達澎佳嶼北方。

五月六日「老二」接到兩名大陸殺手後,到達約定地點。在彭佳嶼東北方卅海里處,阿郎看到老二開著船接近,還熱絡得大聲招呼,未料船一靠近,兩名大陸殺手立即從船艙跳出,雙手各持貝瑞塔手槍,一登船就猛朝阿郎、阿聰以槍決式的手法,朝兩人頭部開槍。

阿郎雙手、腹部和頭部共中了七槍,其中光是頭部就中三槍,謝進聰臀部、腹部和頭部中了四槍。隨後,「老二」等立即以交滿全船汽油放火燒毀「福生三號」,還以船錨綑綁謝金郎與謝進聰屍體,丟入海中毀屍滅跡,一齣為毒品黑吃黑的劫殺事件就此落幕。

或許是含冤未雪,五月七日,就在所有人以為「福生三號」是因機件故障起火的當下,阿郎與阿聰跳海遇難失蹤當下,大陸漁船「閩盛漁五七九八號」進行拖網作業時,竟然只用一張十餘公尺長的拖網,在深達一百公尺的海底,拉起用著鐵錨與鐵鍊綁著的阿郎和阿聰屍體,這起殘忍的劫殺事件才終於引爆,阿賢等八名共犯也在兩年內雙雙落網。

從福生三號事件來看可發現幾乎已成了一個販毒逐漸全球化的縮影,其中還包含著以下特點:

一、集團化─由於毒品利潤非常高,不少暴力集團和黑社會也都參與販毒活動,並將毒品交易作為聚斂錢財的主要手段。

二、國際化─從毒品種植、加工、販運到消費,毒品犯罪者已在全世界形成一個整體的國際化體系,並有嚴密骯髒的「合作機制」,將毒手伸向各個角落。

三、武裝化─毒品犯罪也日益武裝化,不少大的毒品犯罪組織都有自己的軍隊。哥倫比亞麥德林集團控制了二百四十名販毒頭目,並有軍隊,用高薪從以色列、南非、法國、英國和美國招聘了大批傭軍對抗政府掃毒。亞洲「金三角」的坤沙集團也於一九七六年成立了武裝分子組成的隊伍。

四、犯罪手段更加隱蔽化─儘管世界各國加大緝毒力度,但鉅額利潤使販毒集團和販毒分子變換各種手法,來逃避警方和海關的查緝。

北韓崛起 泰國師煉毒

不過警方卻赫然發現「福生三號」事件的主角北韓,竟然已經悄悄崛起成為毒品輸出國。刑事局官員說,北韓為了增加外匯收入,從民國八十六年起,在緯度較低的境域開始種植罌粟,並利用國有製藥廠的設備進行提煉,甚至從泰國請來技師轉移中國大陸「雙獅地球牌」海洛因磚生產技術。由於北韓生產的海洛因顏色較白,近兩年來,已逐漸取代雲南出產的「大陸白」海洛因磚,又因是泰國師父技術指導,而統稱為「泰國白」。

台灣執法單位從緝獲的毒販口中,及國際交換多層管道獲得證實,北韓製藥廠將製造完成的海洛因磚,交給具軍方背景的貿易公司後,由北韓海軍炮艇負責將毒品運送至北緯三十八至四十度的北韓海域交給來自台灣的漁船,再由台灣漁船轉交給來自台灣、中國大陸、香港、澳門或日本、南韓等地的接駁漁船,運往當地銷售。

阿富汗 種植毒品居冠

近幾年來,亞洲地區的毒品生產版圖其實也在慢慢的改變,根據聯合國緝毒組織調查顯示,現今僅阿富汗一國在種植毒品和加工超過全球二六%以上的毒品。早已取代了由緬甸、雲南和泰國邊境組成的毒品金三角地帶,也凌駕南美洲哥倫比亞,成為世界上種植毒品最多的國家。而金三角地區過去一直是世界上種植毒品最多的地區。

除了阿富汗這個新興的金三角外,以毒品輸出區域劃分,還出現所謂的「白三角」、「銀三角」地帶,白三角也就是由北韓製毒輸往中國大陸、台灣三地所圍成之東北亞三角地帶;銀三角則是中國大陸為輸出地,以香港,台灣、菲律賓為區域的東亞地帶。

近年來台灣在國際緝毒合作與情報交流上已經獲致極大的突破,包括調查局、刑事局與海巡署,都與美國緝毒署及亞洲各國緝毒組織,有著密切的情報交換,甚至與隸屬美國國務院東亞事務局設置在泰國曼谷的亞太地區緝毒總部,香港分部保持密切互動,每年還由美方派緝毒官員來台對我方執法人員進行教育訓練與情資交換。

美方為了建立國際緝毒網,確實掌握毒品來源及製造技術,特別成立一個「毒品鑑識計畫」,將各國透過走私所查獲的毒品,採樣送交美國化驗,分析成分,並建檔列管,而台灣每次破獲重大跨國毒品走私案件,也都立即採樣,透過美國在台協會(AIT)官員,轉交美方化驗。

我方緝毒官員還私下透露,去年他們前往泰國曼谷與美方緝毒官員進行交流時,美、泰方人員還帶著我方緝毒人員,前往距泰國北部大城清邁三十公里遠,位在泰緬邊境的緬甸城市「猛揚」外圍觀察,因為面積廣達數十平方公里以上的「猛揚」市,已經成為全球最著名的「製毒城」,美國利用衛星偵照發現,「猛揚」的毒品生產工廠設施不但年年大幅增加,而且還擁有自給自足的水壩、電廠、賭場、酒店等設施,成為亞洲毒害的根源。

條條毒路 通往昆明城

緝毒官員憂心地說,「除了猛楊外,昆明也早就成為亞洲地區的毒城啦,現在國際毒販進入大陸的七條主要通道中,有三條直達昆明,原本毒販只是單純的過境通過短暫停留,現在不同囉,簡直形成中間站、集散地及地下消費並存的毒品交易市場。尤其隨著瀾滄江與湄公河國際航道的開通,和昆曼公路、泛亞鐵路的通車後,雲、緬、泰金三角境外毒品走私更方便、也會對國際社會產生更大的危害。」

毒品交易全球化的趨勢愈來愈明顯,既然台灣不能自阻於亞洲或全球販毒網絡之外,就更應積極加強與全球各國合作杜絕毒品交易,而這也是目前最欠缺的一環。毒品走私活動,對一個國家的正常經濟運轉造成的沈重打擊難以收拾,刑事局警官就表示,「近年來,台灣毒品氾濫的程度已經超乎想像,幾乎有一半以上的犯罪行為,都是因為吸毒所引起。」顯見毒害效益已經慢慢在台灣發酵。

毒海沉浮毒蟲走險

編按:由台灣「福生三號」黑吃黑劫殺事件,可發現販毒逐漸全球化的縮影,其中包含集團化、國際化、武裝化及犯罪手段更加隱蔽化等的特點。

近年來,亞洲毒品生產版圖也悄悄地改變,阿富汗已取代滇緬泰金三角及南美哥倫比亞,成為全球種植毒品最多的國家。

毒品交易全球化趨勢愈發明顯,台灣自無法置身事外,更應積極加入國際合作緝毒網,但這也是目前最欠缺的一環。




2006.06.05  中國時報 毒門管道:南走私北偷渡 合法夾帶非法

二00一年以前,台灣名列美國全球緝毒調查報告中的全球「毒品主要轉運國」之一,台灣四面環海,地處東亞樞紐,地理環境位置相當特殊,販毒主要方式多以利用漁船、貨櫃走私為主,空運與旅客夾藏為輔。走私路線多以經泰國、中國大陸或港澳地區轉運來台為大宗,惟近年來北韓、緬甸、柬埔寨、越南、新加坡、寮國、印尼等國家,也漸漸淪為毒梟走私的路線。

但是自政府開放小三通以來,販毒集團利用外島地區通關便捷,且在查緝人力及設備不足下,讓毒梟有可乘之機。從近年查獲多起重大毒品走私來自金門、馬祖等離島地區中轉的案例顯示,小三通已成為台灣販毒走後門的最佳方式之一。

「要評估掃毒工作是否獲得成效,最好的方式就是看毒品市價漲跌,這就是經濟學中的供需理論,我們多次從逮捕的毒販口中得知,從今年二月起,台灣的海洛因毒品價格至少飆漲了四、五倍以上,目前海洛因一公克要賣到二萬兩千元以上,比起去年只有三千五至四千元的價格,顯示台灣目前貨源短缺,而這也是緝毒發揮成效的最好證明」,海巡署緝毒官員說。

台灣私梟間流傳著「南走私,北偷渡」定律,海巡署官員說,「過去幾年,我們發現大宗毒品多由漁船及貨輪,從高屏溪口、北港溪口、利用西海岸出海口複雜的地形及高雄、台中港夾帶走私進口;人蛇集團登陸的地點,多遍佈在北起淡水河口,南到大甲溪口一帶,然後南毒北運,北客南運,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

海巡署緝毒官員說,「台灣利用空運貨櫃夾帶走私的情況愈來愈嚴重,其中的盲點就在於海關驗關的程序」,官員表示,台灣貨物驗關分為三個等級,分別為C1(免驗關)─知名的世界級優良廠商,以及來自高度開發國家貨物;C2─也是沒紀錄的優良廠商,只交付貨物清單書面審查;C3(抽驗二十%)─成立的公司,或是有不良紀錄的廠商。

運毒手法高 海陸通吃

「所以現在毒梟經常都是利用一些優良公司作為掩護,合法掩護非法,從貨物中夾帶毒磚闖關,我們如果沒有精準的線報,說實在,這些毒品甚至會藏在一些昂貴的高科技器材內,我們拆也不是,不拆也不是,若是拆壞了可賠不起,毒梟就是利用這種心理弱點」,海關人員無奈的說。

實際上,台灣以漁船走私毒品還是佔了大宗,「這些私梟已經太明目張膽,掃街(勘查監視)掃到我們的海巡檢查哨所或大隊門口,我們經常發現一些無所事事的人,成天沒事就坐在據點附近觀察,實際上這些人就是私梟派來監視我們查緝人員的一舉一動的眼線,不過我們能怎樣呢?他們坐在那又沒法辦他。」海巡查緝隊員氣憤的說。

查緝隊員形容,「而且現在私梟手法愈來愈高明,有時我們已經不是靠情報,而是靠經驗,例如有些漁船我們明明確定有夾帶毒品,但是翻遍全船就是不知藏在哪,不過他們就是有辦法藏」,「現在最新的方法就是,毒梟利用北部棉花嶼、西部澎湖群島以及外傘頂洲一帶等無人島嶼,私梟與毒販約訂好地點時間後,私梟就將毒品埋藏在無人島上,毒販再透過紀錄優良的漁民前來取件,雙方互不碰頭,由於安檢人員通常對紀錄良好的漁船只做目視檢查,而漁民就裝在魚肚夾帶入港。」

除了海運外,台灣內陸的運毒網一樣四通八達,但是為了講求精準、迅速,高速公路經常是最主要路線,但是這條路近一年來已經遭鎖死。一位目前接受戒治中的毒蟲私下表示,由於西部的主要路線都已經遭國內憲警調人員堵死,毒梟便集思廣益「窮則變,變則通」,開拓出數條新的毒品走私路線,由南部各漁港走私進來的毒品,避開西部主要交通幹道,沿著中央山脈路線統一集散中到台灣的中心點「埔里」一帶,再由各地前來的中盤毒販取貨運網全省各地,儼然成為台灣新興集散地區。

這位毒蟲比手畫腳生動地描述,「這些毒品大盤商,為了避開西部嚴密的警網,又知道我們這些成癮的只要毒不要命,乾脆一次給我們五天份的毒品量,要我們帶著貨,走陸路翻越中央山脈到東部,再坐火車北上台北」,對此說法,資深的刑警笑說,「這是絕不可能的啦,他可能用毒用到頭殼壞掉在幻想吧。」

但是刑事局緝毒幹員認為,由於南投地區吸毒人口日漸增多,目前台灣毒品在埔里一帶集散交易的強況不無可能,甚至毒販會刻意避開省道或高速公路,多迂迴一圈,走埔里到大禹嶺,然後分頭走中橫公路往花蓮、或是經梨山走支線前往宜蘭,再坐火車北上,這條路線警力最單薄,反而是最有可能的。
績效掛帥 緝毒留一手

台灣多年來的緝毒有成,既然台灣販毒已邁入全球化的一環,自不能置身於事外,目前國內相關的緝毒單位都有一個共通看法,台灣在緝毒硬體設備及人力資源上是充足的,但是在情報交流與緝毒資源整合上還有很大的改進空間。

尤其在績效掛帥下,各單位不免出現本位主義或莫不留一手,或是相互踩線破壞默契,對於緝毒工作是一個很大的阻礙,如台灣能將這些資源整合,成立如美國、泰國、菲律賓等專業緝毒署,將可大幅增進緝毒能力,絕對具有正面的意義。



2006.06.05  中國時報 毒癮爆愛滋 政府快失控 羅如蘭

保守估計,台灣約有四十萬毒癮人口。監獄裡有六成的受刑人因毒品而犯罪,再犯率超過八成。如今,由於毒癮患者的共用針頭,愛滋病的蔓延更為嚴重。尤其在鄉村偏遠地區,毒品悄悄擴散,愛滋病有如被掩蓋的黑死病,正一步步的吞噬毫無防禦能力的農村。

對這樣的狂潮,台灣社會該如何看待,如何管理,才能免於毒品的漫延和愛滋病的嚴重威脅呢?

毒癮愛滋犯 沒有預算治

第一個問題,是沒有錢。國家監獄裡一共關了三萬六千名毒犯(含勒戒),但法務部做為法定的毒品戒治機關,卻只編列了二億元的預算醫治他們的毒癮問題。毒犯第一次被抓要觀察勒戒、第二次戒治,都得自己付錢。毒癮愛滋病人犯從民國九十二年的零個案成長到今年的二千一百多人,監獄沒有增編任何額外的費用,他們在監所的待遇連肺結核病人犯都不如。

美國曾統計,一人犯罪使國家付出四十三萬美元的成本,關進監獄則要花二萬五千元美元,約是台灣的四倍。以此換算,毒癮問題造成國家的損失,每年至少超過一兆台幣。政府雖然高調宣稱「反毒」,實際作為卻很有限,導致毒癮愛滋病的大爆發。愛滋病在四十萬毒癮人口中快速擴散,推估至少有四萬人染病的「黑數」,尚未被發現。

毒癮氾濫才是愛滋快速散播的主因。但政府用於治療毒犯藥癮的經費,每人一年不到五千元,只夠他們在專業的療養院住院治療一天。科學已經證明毒癮是一種精神疾病,但政府卻「只關不醫」,再把他們原封不動地放回街上,自生自滅。法務部官員說:「他們在監獄裡其實比在外面好。出去更是放牛吃草了。」

累犯不予戒治 放回街上

民國八十二年,台灣也曾面臨一波毒品攻擊的高峰。戒治人員訓練所所長黃徵男銜命在台南監獄創設「明德戒毒村」,給予以小班制的戒毒輔導,引進臨床心理師、宗教力量結合社區網絡的支援,頗有成效,卻因首長易人而未廣為推行。去年因為毒癮愛滋病爆發,法務部才決定成立專門的戒治所,用三十七名臨床心理師來輔導平均每年新增的一萬多名吸毒人口,「但我們沒有錢請精神科醫師。」官員說。

雖然衛生署今年編列了三點九億元預算「加強精神疾病防治與心理衛生工作」,但吸毒者也很難用到,因為健保並不給付毒癮戒治。國民健康局可以動用六千萬元的「香菸稅」舉辦反菸活動,然而藥品管制局今年第一季補助社團的反毒預算,竟然只有一百六十五萬元。因閣揆人事更迭,衛生署醫事處今年初就交出去的反毒計畫還冰在行政院。衛生署官員坦承:「是有點延遲了。」行政院雖將毒品防制委員會併入治安會報,但毒品防制委員還在等待,不知何時開會。政府似乎覺得反菸比反毒重要。

我國的法律雖將毒品犯視為「病人」,但政府幾乎沒有提供醫療協助,完全由家庭承擔一切。九十三年新修正的毒品危害條例對五年內的累犯不再給予戒治機會,那一年,光是台中一地就有三百廿八人被放回街上,等待判刑。空窗期從半年到一年不等,因為缺乏配套的社會支援和協助,吃不消的家屬不是報警抓人,就是任其繼續吸毒。

健保不給付 戒毒須自費

反毒宣傳手冊臚列了一百廿個醫療院所提供戒毒協助,但因健保不給付,一些醫學中心如台大,拒絕參加。雲林縣衛生局醫事課寧可爭取醫療發展基金在華山觀光區補助很少人會光顧的急診醫療站,該局設於縣市的四個心理諮商站卻沒有提供藥酒癮服務,「他們應該去醫院戒治!」但實情是,「就算他們吸毒吸到精神分裂,很多醫院也不收。」台西鄉公所丁主任在鄉下看到很多家屬確實想救吸毒的孩子,但卻「救一次就沒錢了」。第一線的公衛護士多數認為,政府起碼要給毒癮者專案的健保待遇。

毒癮患者 政府不當人看

以草屯療養院為例,戒毒的住院費一天四千元,算是便宜的。桃園的阿倫十幾年前到醫院戒毒,一星期就要三萬元,還要交現金。一些專門戒毒的宗教團體,如晨曦會、主愛之家等,要付保證金三至七千元不等,每個月五、六千元的伙食費要預繳,生活費要自付。阿威交了二萬多元,住了幾天就受不了,錢也不要就跑了,「他們都叫你信教啊!」草屯療養院曾想仿照外國經驗成立「治療性社區」安置藥癮者提高戒毒率,預算從五百萬元減到五十萬元,最後一毛都沒有。

一般醫院的戒毒門診只能自費,一周藥費約二千元,比去領政府的美沙酮來喝(一種替代療法)還貴上二倍。但有美沙酮可喝的幸運兒只有一百六十二人,圈內人透露,他們也會向特定的藥局和診所買「解藥」,是一些如煩寧之類的鎮定劑管制藥品,藥癮者吃了昏昏欲睡,就可以挨過藥癮發作時的痛苦。但花費也很高,一天的藥錢得五百元。

「若你不幸染上毒品,想要戒毒,你得花很多錢,還找不到肯幫你的人。」松德醫院成癮科主任束連文是國內第一個推動藥癮替代療法的精神科醫生,他對於藥癮人口遭到社會集體漠視的現象,既無奈又沈痛:「政府不把他們當人看。」

疾管局副局長林頂則為政府辯解:「不是我們不願意做,預算的餅就這麼大。」法務部官員講的更白:「投資在毒癮犯身上,不一定得到成果。因為他們再犯率太高了,花十個人的錢可能只救到一個。」監所曾調查,只有十%的毒犯有心戒癮。但李思賢認為,我們的國家和社會根本就不想看到這件事,連政府對藥癮者都有很深的烙印和歧視。

世界各國雖嚴厲打擊販毒行為,卻對吸毒者抱持更寬容的態度,在很多國家如丹麥、德國和英國,吸毒並不犯法,先進國家的毒品政策因此轉向積極提供吸毒者醫療服務,協助他們管理自已的健康。

毒蟲有錯 社會眼光難容

但台灣社會卻慣用道德眼光看待毒癮者。有些官員對國家還要付錢幫他們戒癮感到憤憤不平:「吸毒是個人行為,應該自已負責,怎可拖累家人和社會?」若非愛滋爆發到監獄也難以收容處理,司法單位仍難接受提供替代毒品給藥癮者的減害計畫。

結果,愛滋病患從九十二年的八百六十一例成長到九十四年的三千四百零五例,其中七成肇因毒癮。「失控」的速度,正使台灣成為高愛滋感染國家,嚴重威脅國人健康。

衛生署在九十三年時還樂觀預估九十四年的愛滋病例只有六百五十人,結果是三千四百人,成長了五倍。毒癮愛滋病的疫情到底有多嚴重?因為政府忽視源頭的毒癮問題,各界普遍認為存在黑洞,使愛滋疫情更加難測。官方記錄全國的愛滋感染者是一萬人,但立委林樹山認為,應該黑數應該是五倍。疾管局副局長林頂只承認「還有一萬人不知道在那裡。」

一名台西鄉公所的公衛護士就說,她管理的愛滋毒癮個案還在共用針頭吸食海洛因,「有時他會告訴我和誰在一起,但不一定說實話。沒有被發現的愛滋,可能很多。」為了取得個案的信任,小護士不能輕易舉報他。鄉民之間盛傳某村某人因為吸毒得了愛滋,但當事人卻堅不承認。愛滋「黑數」是許多人心頭的陰影。
毒癮愛滋有多少 天知道

毒癮者阿威坦承,他們在獄中不可能坦白關係網絡,甚至會宣稱已離婚,避免護士到家衛教驚擾家人,結果卻等於置家人於感染的風險中。阿威在入監服刑之前半年被抓,當時抽血檢驗就已經發現他得了愛滋病,卻沒有任何人通知他,入獄之後才知情。這空窗期間有那些倒楣鬼「中鑣」,阿威想都不敢想。

衛生署一年只編列一千萬元的愛滋病抽血檢驗費用,在監獄裡的三萬多毒犯是高危險群,理應每三個月抽血一次,以掌握疫情,但通常做不到。因為醫療資源不足,平均每名人犯一年只能抽血一至二次。地方衛生局的個案管理員在監所對即將出獄的藥癮者宣導衛生教育,以便於出獄後追蹤。但社工張正學的實務經驗是:「他們後面都揹了很多案子,跑出去就趕快躲起來,幹嘛和你聯絡啊!」

雲林縣全靠一百多名公衛護士訪視追蹤毒癮愛滋患者,該縣疾管局課長高昆裕宣稱,三百九十位個案只有二人失聯。立委林樹山不相信:「吸毒者都像鬼魅一樣來無影去無蹤。警察都找不到了,衛生所護士怎麼找得到?」

減少毒品 才能阻止愛滋

警方苦於經費不足,未必能夠每三個月就把列管的毒品前科者找來驗尿,限制感染愛滋病的毒癮者吸毒;基於保護隱私,公衛護士列管的毒癮愛滋病患也不能告訴社工單位和警方。毒癮問題伴隨失業很可能導致高風險家庭和虐兒案,但社會局卻不知道那些人是毒癮者。雲林縣社會局長吳毓源甚至說:「我們沒有毒癮的問題啦!鄉下經濟不好,失業的人的很多,他們那裡有錢買毒?」

雲林縣的愛滋盛行率高居全國之冠,只是國家毒品政策有三頭馬車以致漏洞百出的產品。學者楊士隆、精神科醫生束連文等人都建議,應該仿照國外,在司法、衛生和教育等部門之上,成立事權統一的專責機構,統籌管理。

無論如何,政府若不為毒癮者提供醫療,結果就必需付出更多的代價醫治愛滋病。根據HIV條例,政府必需編列預算強迫愛滋病人就醫,避免他們傳染病毒。一名愛滋病患每個月要花政府三萬元。毒癮人口爆發愛滋病,很快就吃光了今年的十二億元的愛滋預算,明年不但要成長到十八億元,可能還要限制對象,病患得等到感染風險較高時才開始治療。

為阻遏病毒繼續擴散,減害計畫將從七月開始全國發放清潔針具,減少毒癮者感染愛滋的風險。立委林樹山正在努力遊說台塑集團在雲林地區興建大型的毒癮戒治所,做為六輕的回饋。路德之家的謝修女四處演講,希望社會幫助毒癮愛滋病患。李思賢定期到基隆教導吸毒者正確用藥的知識,避免傳染愛滋。擔任更生輔導員的藥師田村恭和他的慈善愛心會,一直在雲林西螺默默的輔導安置離開監獄的毒癮者,提供工作機會幫助他們重返社會…。「現在真的比以前好多了!」疾管局副局長林頂說。

社工員張正學感嘆:「毒癮患者很難發聲,因為社會認為他們沒權力要求任何福利。」這歧視的眼光,似乎正透過愛滋病毒回到歧視者的身上。因為愛滋病,才讓社會不能不看見毒癮者的邊緣處境。這代價何其之大!

邊緣社會中的邊緣人

編按:毒癮與愛滋的關係演變至今,儼然已成為一隻相寄相生的惡魔。

許多不幸染上毒癮的人,很可能終其一生都在監獄中度過,並且直接衝擊到毒癮者的家庭,連帶造成一百六十萬名家人的痛苦,佔台灣人口比例的十五分之一。因為毒癮不慎又染上愛滋者,又成為這群社會邊緣人中的邊緣人。政府雖然推出減害計畫,可是受限於社會歧視、預算不足和嚴重的法律障礙,防治進度陷入進退兩難的窘境,如何突破這重重困境,已成為當前最重要的課題。



2006.06.05  中國時報 減害計畫 面臨三重障礙 羅如蘭

香港、澳洲、荷蘭等國的經驗顯示,替代療法或減害計畫能夠有效的控制毒癮者併發愛滋病。若政府無法減少毒癮人口,至少要教他們安全的方法或提供替代毒品,使其不致於為了吸毒鋌而走險,仍保有回歸社會的機會。但在台灣卻面臨社會歧視、預算不足和嚴重的法律障礙。

台北松德醫院去年在全國第一個實施減害計畫,是成癮科主任束連文努力了一整年的結果。為了等待政府批准管制藥品進口替代藥癮者的海洛因,不但束連文自嘲「變成一個藥商」,全國愛滋病也在這一年從一千五百人爆發到三千四百人。束連文感嘆:「如果早一點做的話…。」

減害預算 還躺在立法院

衛生署今年以來在四個縣市試辦提供美沙酮(一種鴉片類毒品)給毒癮愛滋患者,避免他們繼續施打海洛因傳播病毒。因為屬於試辦性質,全國三千多名毒癮愛滋病患當中只有一百六十二人受惠,而且已經快要斷藥。桃園療養院雖有存貨卻不敢再收病患,怕一旦斷藥的話,「難道要叫他們自已再上街找藥吃?」

疾管局副局長林頂拿出密密麻麻的文件說,因為法律限制,他們申請美沙酮等管制藥品進口的流程也很繁瑣耗時,醫政單位之間的門戶照樣很難突破。衛生署本來打算撥用愛滋預算的十分之一,用於防制藥癮者的愛滋擴散,但減害計畫所需的一億八千萬元,只剩下八千萬元,行政院還沒撥下來。

林頂很焦急,因為他在第一線看到疫情爆發的嚴重性,希望接下來至少能做到全面發放清潔針具、讓毒癮愛滋病患優先使用美沙酮替代療法。但這並不容易。

台中縣長黃仲生告訴國防醫學院心理系教授李思賢,他的選民很難接受政府發注射器給吸毒者,「這不是等於鼓勵他們繼續吸毒嗎?」有些廿四小時的藥局不肯配合販賣清潔針具,擔心吸毒者無法控制毒癮發作,上門造成破壞。南投縣不久前才發生公衛護士注射疫苗卻觸法的風波,因此也不肯配合,「除非修改法令。」

提供針筒防愛滋 法不容

根據毒品危害防制條例的相關規定,注射針具是毒品犯行的證據之一。衛生署曾發函內政部,希望四個試辦縣市警察局維持針具購買管道的暢通,查獲個案攜帶針具不列入案件移送或審理之作法,不算犯罪,但內政部回函卻說「是否妥適,容有疑義」。

「只有空針可以不抓,但若使用過的空針裡有殘留毒品,按法律規定毒品危害防制條例第十一條,警察也不能不辦。那要如何回收使用過後的針具呢?」雲林縣衛生局疾管課長高昆裕很想在縣內推行減害計畫,遏阻愛滋盛行,但「法令沒解套,我們基層做起來也很難。」

政府的減害計畫並未取得毒癮人口的充分信任,除了可能害他們被捕之外,也因為官員「並不了解吸毒次文化」,導致成效有限。毒癮圈傳播愛滋病毒的途徑,除了共用針頭之外,還有共用稀釋液、共用棉花。衛生署一開始發放的稀釋液容器竟是三十CC大的容量,「那不是等於鼓勵他們共用嗎?」

許多毒癮者反映,公家發放的針具是用來打疫苗的,不是用來打毒品的,「針管太小,很難抽送」。李思賢說,政府好心送保險套避免吸毒者的性行為加速傳播,卻不知道男性吸毒者有許多入珠的習慣「無法使用」,應從女性吸毒者的衛教著手。(本系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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