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Lien Heng(1878-1936) Taiwan's Search for Identity and Tradition。二○○五年十二月由印第安那大學東亞研究所印行(Indiana University Research Institute for Inner Asian Studies, Bloomington, Indiana 2005)。全書四八八頁。前有長序、引言,後有英、中詞彙對照,引用書目及索引。

書分三大部分,十五個章節。前二部分寫連橫其人,最後一部分則專論其《台灣通史》。

一部台灣菁英分子的歷史

連橫生於清光緒四(一八七八)年,卒於民國二十五(一九三六)年,享年五十九。本書以一九一四年,三十七歲以前總為其前期,三十八歲以後為後期。前期的一、二章節,記述連橫的家世和其少年時期。為英文讀者介紹台灣人連橫,著者不得不簡要說明台灣「荷人啟之,鄭氏作之,清代營之」的歷史背景。對連橫而言,一八九五年是一個大變動之年。此年四月,甲午戰清廷敗績,中、日簽訂割台之馬關條約。八月,連橫的父親連得政憂思成疾而逝。十八歲的連橫頓遭家國之痛。這些家國大事,乃至他的婚姻,都被歸入前兩章內,而以一八九九年,二十二歲出任台南《台澎日報》漢文部主筆,為決定性的一年(A Decisive Year 1899)。第三章至九章,文字明顯大增,引用資料亦豐多。因為著者寫此書之目的,非僅止於為連橫個人記傳而已,乃是企圖透過傳主以書寫那個時代的台灣菁英分子的歷史(in-tellectual history)。

出任《台澎日報》漢文部主筆,是連橫走進社會,積極介入鄉國民族文化的肇端。此後,他伸紙吮筆,縱橫議論,又以餘力網羅舊籍,旁證新書,為撰寫《台灣通史》作準備。而出任報務後,他所結交往來者多為當代一時之菁英,又先後參加南、北詩社。報務為其職業,詩則是情志之寄託。

大陸之旅拓展連橫的視野胸襟

第九章專寫連橫遊大陸(The Years in China 1912-1914),不僅以前後歷三載之久,履痕及於十一省,更因為旅中認識了名士張繼、王闓運、章炳麟等人,與之抵掌譚天下事,而拓展了他的胸襟。台灣為日本殖民地雖已二十餘年,但連橫始終關切祖國之事。他贊成革命,反對軍閥。三年旅行,他曾當選為國會議員華僑代表,且參與《新吉林報》,創辦《邊聲》,又受邀為北京清史館之名譽協修。綜其事跡與表現,蓋即著者以「Lien Heng As an Irredentist, 1878-1914」為其前半生標題的原因。

結束三年的大陸旅遊,返歸台灣,至一九三六年病逝上海,為本書第二部分,屬傳主後半生,分為四個章節。著者節錄連橫〈與李獻璋書〉語,置於文前:「我輩台灣人,凡台灣之歷史、語言、文學,皆當保存之,宣傳之,發皇而光大之,而後足以對我先民。」大陸之旅拓展開闊了連橫的視野胸襟,同時令他深深反省,啟迪他對於作為一個台灣人的定位問題的思考。身處日本殖民地的台灣,連橫不甘認同異族文化,但他也並不以為台灣文化只是閩南地區文化的延伸分流,長久以來經過許多變化,這個島嶼已經自我錘鍊成具有獨特風格的中國文化主流之一了。他後半生裡的一切言行著述,都可看作是基於這樣的思想所造成的結果。

兼及台灣新舊文化的傳承變遷問題

顯然,著者是以連橫為主軸,一方面要記述他的後半生行跡,特別是多種的著述,和文化活動;同時另一方面也想透過其人,與其交遊,兼及於台灣的新舊文化之間的承傳變遷問題。而在論及台灣的新舊文化時,又不得不追溯中國近代史上由於政治問題而產生的新文學運動,故須特設一章,討論條析之。這樣的考慮,大概是想透過連橫這位當時台灣文化界的重要人物,而且與中國大陸有相當淵源關係的角色,來觀察整個現象的來龍去脈,其局部性及全面性。

的確,從個人立場,放眼探究台灣和大陸的文化革新異同(China's New Culture and Taiwan's New Culture),及從傳統與現代化,反視處於變動時代的個人作為(Lien Heng's Attempt to Reconcile Tradition and Modernity),在那個時代裡,除選擇連橫外,恐怕不作第二人想。他撰寫《台灣通史》、《台灣語典》、《雅言》,編纂《台灣詩乘》、《台灣詩薈》,是基於保存、宣傳、發皇而光大,及作為台灣人對於自我意識的尋求和肯定;而在「台灣文化協會」演講「東西科學之比較」,在「台灣語研究會」講「國父之三民主義」,則顯示其開明追新的態度。

次第完成著述與編纂工作後,子女已先後定居大陸,晚年的連橫攜妻帶幼女內渡,遂其終老祖國之願。他原本仍懷老驥伏櫪的壯心,冀盼有所貢獻,惜志未伸,以肝癌病逝於上海。著者引用《台灣通史》:「古之所謂士者,為國而已,為民而已,為自信其道而已。」結束連橫的傳記。

連橫認為台灣文化是中原文化的主流之一

本書的第三部分,專論《台灣通史》,其下分兩章,前面為連橫與司馬遷(Lien Heng and Ssu-ma C婰ien)後為連橫與《台灣通史》(Lien Heng and The General History of Taiwan : Historiographical Approach, Perspec-tive, and Legacy)。

連橫寫《台灣通史》是基於台灣人的自我意識及傳統之追求。他認為台灣文化是中原文化的主流之一,而不僅是閩南文化的延伸。著者強調連橫與司馬遷都重視傳記(biography)。《台灣通史》是台灣人的歷史,而不只是台灣過往的歷史的敘述而已(The General History of Taiwan was more a history of the Tai-wanese than a historical narrative of Taiwan's past.)。在第十四章裡,著者提出了連橫對司馬遷的景仰之情,並舉其凡例之中有一條曾言及「此書略倣龍門之法」。但究竟兩人的時代背景不同,所面對的記述對象有別,故二書的體系和內蘊遂同中有別;不過,經由歷史而鑑往知來,兩人對於中國文化承傳的堅定信念則是一致的。

最後的第十五章為評介論述《台灣通史》。著者打通了原書龐雜的紀、志、傳而重組,分為四類:台灣之開闢(The Settling of Taiwan)、東寧國及其建立者(The Tung-ning Kingdom and Its Founders)、營建中國社會模式之先驅(The Forerunners of a Settled Chi-nese Society on Taiwan),及現代化社會之創制者(The Maker of Modern Taiwanese Soci-ety)。每一類下,繫代表性人物之傳記若干。這樣的安排,大概是著者研究《台灣通史》的心得,恐怕亦是出於攏理之、使化繁為簡的考量吧。不過,夾敘夾議,篇幅有限,而討論的對象多、範圍廣,遂令內容過分濃密,有些事跡未能充分表達清楚。其實,類似的情形亦見於第二部分,析論新舊文學,尤其五四運動對中國與台灣現代化問題,內容龐大複雜,幾可另成一書,故不免於語焉未詳之憾。

在不到兩頁的結語裏,著者提出自鴉片戰爭以來,中國與台灣皆受到外國的壓力,大陸知識分子倡言「中國之覺醒」(awakening of China),但日本殖民下的台灣,則情況有別於中國大陸。連橫的民族統一期許(irredentist work),與國家認同(nationalism),一時面臨曖昧矛盾。他的夢想,直到日本戰敗,結束統治台灣,才得以實現。可惜,那已是連橫卒後九年的事情了。

至於連橫終身所追尋的台灣人意識(Tai-wanese conciousness),在二十一世紀,政治、社會局勢又有變化的情況下,是應該給與辨正釐清,妥善還原其精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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