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譽數十年的中國文壇巨擘巴金,周一晚上病逝上海華東醫院,享年一○二歲。

新華網報導,巴金周一晚上七點零六分在上海華東醫院病逝,享壽一○二。原名李堯棠的巴金,一九○四年十一月成都出生,青年時期因嚮往無政府主義,以「巴枯寧」、「克魯泡特金」兩位無政府主義先驅之名為其筆名。著名小說「家」、「春」、秋」、「寒夜」已成中國近現代文學經典作。


巴金長期以來患帕金森症、慢性氣管炎、高血壓和低血壓等多種疾病,在華東醫院住院治療已六年,無法言語。前幾天,巴金血壓急劇下降,心跳不正常,院方已向上海市高層及巴金家屬報告,請他們做好準備。

據稱,中共高層十分關注巴金的病情,要求院方全力搶救。在傳出病危的數日,上海市文化官員輪流到醫院「值班」。上月,中共政協主席賈慶林也前往醫院探望巴金,並對他的女兒表示,「巴金是五四運動以來最有影響力的作家之一,是二十世紀中國傑出的文學大師。」過世前,巴金仍兼政協副主席暨中國作家協會主席。

五四以來最有影響力作家之一

巴金的夫人蕭珊一九四四年與巴金相戀八年後成婚,兩人相守廿八載,一九七二年文革後期,蕭珊因直腸癌過世。由於巴金半世紀以來的文學創作,奠定享譽世界崇高聲望,巴金曾獲提名二○○一年諾貝爾文學獎。

巴金的文學創作幾乎都在一九四七年以前,自一九四九年中共建政後,巴金就失去了創作的自由。文革對巴金是一項巨大創痛,他從一九七八年寫起、也是晚年主要代表作的「隨想錄」中可見得。他嚴格剖析、拷問和反思自我,有時到了近乎苛求地步。但對別人、甚至文革曾陷害的人,又是個人道主義的寬恕長者。改革開放後,他前往巴黎舊地重遊以及日本等地,言談間仍然顯示他執著的世界主義理想。可惜後半生多次提倡建立的「文革博物館」,至過世仍無法實現。

一九八九年後,每兩年舉行一次的巴金國際學術討論會吸引了來自全球的漢學家參加,面對各種議題的激辯,巴金只會說一句話「實事求是」。「講真話」成為巴金下半輩子對自我及社會要求的唯一標準。





2005.10.18  中國時報
巴金的最痛 終於解脫了
季季(本文作者為知名作家)


巴金晚年有三項最痛。一是他的妻子蕭珊及無數中國人在文革中備受折磨而死,建議中共成立國家文革博物館而未果。二是必須「為別人而活」;希望不再續任中國作家協會主席未果。三是纏綿病榻生不如死,請求安樂死未果。

三項最痛 兩項空前紀錄


相對於三項最痛,巴金也有兩項空前紀錄。一,他是近代中國最長壽的作家,晚年名言「長壽是一種懲罰」傳遍海內外。二,他是世界各國在位最久的國家寫作協會主席:從一九八一年四月代理主席,十二月真除,至去世為止,前後長達二十四年!一九九三年九月他在給老友吳克剛的信中說:「過去的事我大都記得,但是講不清楚,也寫不出來。」後來他的帕金森氏症越來越嚴重,大多時間住在醫院或處於昏迷狀態,卻依然一屆又一屆被中國作協選為主席,甚至被選為中國政協副主席!

巴金並不需要「中國作協主席」或「中國政協副主席」這類黃金打造的帽子,但中國需要巴金這顆經過「五四」與文革千錘百鍊的鑽石來光耀門面!

巴金本名李堯棠,字芾甘,成都外語學校翌業。他原籍浙江嘉興,高祖入蜀為幕以後即定居四川。父李道河做過四川廣元知縣,一九○四年巴金在成都出生時,三代同堂,大家庭中有二十多個長輩,三十多個堂兄弟姊妹,五十多個傭人。他十歲喪母,十一歲父再娶,十三歲喪父,家道漸中落;繼母及一兄兩姊兩弟三妹與他自己,都由大哥照顧生活。一九二○年祖父去世,大家庭紛爭不已,大哥一九三一年自殺。

家、春、秋 奠定文壇地位

一九二七年一月巴金赴法國遊學,二月得知大家庭破產,開始寫他的第一個中篇《滅亡》。次年十二月回國,一九三一年在上海出版。為了紀念大哥,他以家族為雛型寫第一部長篇《家》,「向一個垂死的制度叫出我底『我控訴』。」一九三三年出版時巴金才二十九歲。之後陸續出版《春》、《秋》,合稱「激流三部曲」,奠定了他的文壇地位。

一九二八至四七年間,他發表了二十多部中長篇小說,七十多篇短篇小說,二十多部譯作及眾多散文隨筆。和大部分三○年代中國作家一樣,巴金一生最重要的小說都寫於解放之前。

解放之後的巴金,被迫「寫過一些符合政治要求的違心之論」。一九七六年文革結束後,他曾在一篇隨筆裡感嘆:「十七年中沒有寫出一篇讓自己滿意的作品」。

隨想錄 晚年最滿意的作品

他晚年最滿意、也被認為最重要的作品,是從七十四歲(一九七八)寫到八十二歲(一九八六)的《隨想錄》。開筆序言即云:「它們都不是四平八穩,無病呻吟,不痛不癢,人云亦云,說了等於不說的話,寫了等於不寫的文章。那麼就讓它們留下來,作為一聲無力的叫喊,參加偉大的『百家爭鳴』吧。」這一五○篇隨筆,寫家人、友人、閱讀、遊歷,「解剖自己,懺悔,給良心一個交代」,並「對文革作出個人的反省」。其中以〈懷念蕭珊〉一篇最為燴炙人口。

蕭珊原名陳蘊珍,浙江寧波人,是巴金的讀者,兩人相差十三歲,一九四四年在貴陽結婚。蕭珊曾就讀昆明西南聯大外文系,翻譯過屠格涅夫中篇小說《初戀》等書。他們的長女李小林,現任上海文學月刊《收穫》主編;兒子筆名李曉,是小說家,在上海政協工作。文革期間,巴金因出身黑五類家庭,非共產黨員及信仰無政府主義,被戴上「黑老K」的帽子,蕭珊成了「巴金的臭婆娘」,兩人都備受折磨﹗

懷念蕭珊 實踐晚年說真話理念

一九七二年蕭珊生病未獲醫治,拖到發現腸癌請求住院也未准,終至蔓延為肝癌而亡。巴金在〈懷念蕭珊〉裡,實踐他晚年力倡的「說真話」理念,寫他與蕭珊的結緣,生活,屈辱與受難,罹病與死亡:「在那些年代,每當我落在困苦的境地裡、朋友們各奔前程的時候,她總是親切地在我的耳邊說:『不要難過,我不會離開你,我在你的身邊。』只有在她最後一次進手術室之前她才說過這樣一句:『我們要分別了』。」「她是我的生命的一部分,她的骨灰裡有我的淚和血。」

一九七九年〈懷念蕭珊〉在香港《大公報》發表後備受矚目,全球重要華文媒體爭相轉載,傳誦一時。一九八四年〈再憶蕭珊〉,巴金更真摯的說:「我的骨灰將同她的骨灰攪拌在一起,灑在園中,給花樹做肥料。」

現在,全世界關心巴金的讀者都可以鬆下一口氣說:巴金的最痛,終於結束了!但願,他真摯的期盼不會成為遺憾。





2005.10.18  中國時報
巴金歷史地位評價 學者不同調
陳希林╱台北報導


學者指出,從廣義來說,巴金應當是最後一位離世的「五四時期」作家。但他的作品受到藝術性、時代性的限制,使得這個世代的閱讀者較難親近他的作品。而學者對他的歷史地位評價,也出現不同的看法。

政大中文系教授唐翼明說,巴金、施蟄存等人屬於最後一批「廣義五四時期」的作家,施蟄存已於二○○三年十一月去世。這一代的五四作家,對於一九三○、四○年代的青年影響極大,尤其是「進步左翼青年」,幾乎人手一冊巴金等人的作品。


對當代的讀者來說,巴金的作品似乎總是隔著一層面紗。唐翼明分析,第一,巴金的作品藝術性較差,尤其與魯迅、老舍、沈從文等人比較,巴金的寫作太「直露」,以直接且主觀的方式抒發創作者的感情。

政治大學教授、作家尉天驄認為,巴金以狂熱為起始,又在現實中體會教訓,經歷極大的改變,在他生命末期想必也是感慨良深。

無政府主義思想深深影響巴金,一九二八年夏季完成小說《滅亡》的廿一章初稿後,首度在書稿上署名「巴金」,擷取兩位知名無政府主義者巴枯寧、克魯泡特金的名字而成。無政府主義代表的浪漫、狂熱形象經過巴金流暢的文筆,吸引大量知識份子的追隨,也為日後的馬克斯思想鋪出大路。等到共產主義取得政權後,開始壓抑無政府主義者,巴金瞭解這種痛苦,從此閉口不言無政府主義。

最近興起重新審視中國新文學運動的呼聲,有些學者連帶檢討巴金的歷史地位。廣東的林賢治等多位學者對於巴金在一九八○年代大聲疾呼「要講真話」之事提出檢討,代表大陸學界的激進看法。

復旦大學教授陳思和卻不認同林賢治的觀點,陳思和認為,固然有人批評巴金自己未能身體力行「講真話」,但事實上巴金「就是因為身體力行,才會活得那麼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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