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主義(台灣與中國的兩種)、左翼的社會主義和反美帝主義,以及右翼的經濟發展主義,都不斷誘惑著人們去忽視政治自由的重要。

我過去在這個專欄不完整地討論了上述部分議題,但那些思考的片段觸碰到了一個當代民主在實踐上與正當性上的危機。

在實踐上,七○年代中期開始的第三波民主化在這幾年早開始出現停滯或逆流。許多新興民主化國家轉化成為一種民主和威權的混合政權--他們可能舉辦自由選舉,但是侵犯人權、打壓反對黨及言論自由,或者總統享有不受制衡的權力等等。去年泰國的政變,俄國的普丁的日益威權化,都讓人擔心民主的脆弱。

但一個更大的問題是,越來越多人(尤其是第三世界的進步分子)開始對民主與人權感到冷漠或犬儒。

這種對民主態度的退卻,一個原因是民主體制在許多國家並沒有帶來當時美好的許諾。例如經濟沒發展、社會沒有更平等,反而貪汙腐敗更多,造成人們對民主期待的幻滅。另一個我想特別指出的原因,是美國小布希政府的鴨霸所造成的反彈。

美國一向用自由民主作為政治修辭在世界推展他們自己的價值和利益,第三世界充滿了血淚斑斑的歷史。而當前小布希的新保守主義更是最積極強調在世界各地推動民主的議程;他最偉大的「民主」實驗場當然是伊拉克--但這顯然已經成為一場消耗無數生命的挫敗與混亂。

另一方面,當布希口口聲聲喊人權與自由時,在國內,他的政府卻以反恐怖主義之名打壓公民自由,或是在關塔那摩監獄虐囚。當美國在世界張大嘴巴說民主自由時,其國內的民主卻是數十年來的大撤退。

美國民主外交的偽善、一意孤行、與金錢利益(如中東的石油利益)的掛勾,讓這個「自由議程」完全失去正當性,並讓民主的理念受到牽連。研究民主的著名政治學者戴蒙(Larry Diamond)說,布希的傲慢讓許多人開始對民主的理念感冒,新聞週刊也報導中東的人權工作者被視為美國外交的打手。

這個問題對傳統左派尤其意義深遠。左派在歷史上不信任自由民主體制,而更關注實質社經平等。尤其當美國帝國主義的議程就是推動自由民主時,反美的激情常常會淹沒對那些反美國家中民主的重視。伊拉克戰爭開始後,部分美國左翼知識分子就提醒他的同志,不要只罵布希卻無視於哈珊的人權迫害,不要只沈醉在自身對於邪惡美帝的想像。

是的,我們不應該讓民主和人權的價值與論述拱手讓出給右翼保守派。為何不去爭取民主的想像權?我們應該去批評威權體制--即使偶爾和美國立場一樣,但這不代表我們不能同時批判美國的隱藏議程。甚至,我們應該走的比美國外交政策更遠。美國當前的民主議程很大部分是對選舉的執迷--認為只要有選舉就是有民主;但真正關心民主的推動者,應該更關注人權、言論與結社自由、壯大市民團體和社區,下放政治權力,以及民主的品質。

所以,沒有政治民主,不可能有社會改造。但當然,沒有社會改造,政治民主也只會是空洞的。

http://news.chinatimes.com/2007Cti/2007Cti-News/2007Cti-News-Content/0,4521,110514+112007020900300,0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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