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門早年是困苦的濱海村落,貧瘠的土地卻開出動人的藝文花果……

幾天前我到台南縣北門高中演講,這是我第二次到北門,第一次是大學時代與友人共同拜訪「北門烏腳病院」。烏腳病是台灣西南沿海因水質引起的一種怪病,這種病症的患者,腳上皮膚會出現深重的烏黑,並逐漸向上蔓延,腳的顏色變黑後,肌肉乾腐終至浮露白骨,長期的疼痛據說嗎啡也失去效用,在這一帶鹽鄉,一九五、六○年代時曾流行此疫。我當年參訪烏腳病院,院內有數十名患者,有的人腳上深黑乾腐,等待截肢,有的人雙腳已鋸除,病情仍繼續擴展;醫院中處處看到的是烏黑的腳、截肢的腿,以及無助的目光,這造成我們一行人內心極大的震撼,幾位友人也曾為此寫過文章。後來此地自來水普及,困擾西南鹽鄉的「黑乾蛇」終於遠離,如今烏腳病院亦已斑剝廢棄。

北門早年是困苦的濱海村落,貧瘠的土地卻開出動人的藝文花果,鹽分地帶文人常在附近活動,1970年代相當轟動的素人畫家洪通,創作的故居亦在此處。另外,我曾經特別探查過的「鹽村詩人」王登山正是北門人。在日據時期王登山初攻日本俳句,後來改作新詩,1930年加入「南溟藝園」的藝文團體,1935年參加「台灣文藝聯盟」佳里支部,投身鹽分地帶創作者的行列。國民政府來台後,他擔任高雄「大都新劇團」文藝部主任,從事巡迴全台的戲劇工作,同時有許多創作的文字。其早期詩作如〈沉澱的風景〉、〈海邊的春〉等,頗具鹽村風味,日本詩人黑木謳子推譽他的作品,稱他為「新感覺派詩人」。

王登山雖生長於北門,然中年後奔波全台,晚年與家人定居屏東。約十年前,呂興昌教授曾與我到屏東進行田野調查工作,訪查王登山的後人,當時他兒子已近六十歲,他認為父親甚少照顧家庭,對其父王登山甚不諒解,初時不願接受訪談,經過我們委婉勸說,他才慢慢鬆口,憶及家庭遷移以及其父相關的往事。每當談到重要情節時,我們會補充說明他父親當時從事的工作,原來他對自己父親的藝文創作活動全然不知。當他提到童年受苦找不到父親,眼中顯然留有恨意,我們則說明他父親當時正在何處推動劇展,或寫出什麼作品,他似乎才清楚父親的動向。傍晚時我們訪談結束要與他辭別,剛從客廳的椅子上站起來,我隱然聽見他以微細的聲音說︰「沒想到我有一個了不起的父親。」訪談顯然不是我們做田調的人有了收穫,受訪者心中多年的怨怒似乎如冰塊融解。這一次的田調工作,不但讓我進一步認識北門作家王登山的相關事蹟,更了解到父子親情可以有另一種形式的溝通。

http://www.udn.com/2007/2/8/NEWS/READING/X5/3720326.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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