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餘以來,聯合國暫時成為各方注意的焦點。因為激烈反美的委內瑞拉與對美友好的瓜地馬拉,爭奪應歸拉丁美洲與加勒比海集團的第二個非常任理事席位,投票幾十輪,僵持不得解決。台灣報紙因為瓜國與我有外交關係,近來國際新聞不多,競相大幅報導。可惜受了美國傳播媒體的影響,只看見表面上反美與親美之爭,因而忽略了更基本的問題─聯合國究將何去何從?

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美國威爾遜總統倡議國際社會應該有個超國家的組織,以免人類再受戰禍之苦。國際聯盟雖然在日內瓦成立,美國卻因國內孤立主義高張,反而置身事外。國聯在日本強占東三省,義大利侵略阿比西尼亞(今改稱衣索比亞)時,無力阻擋。希特勒威脅捷克,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國聯正式壽終正寢,總共只有二十年歷史。

二戰結束前,同盟國在舊金山開會,擬定《聯合國憲章》(United Nations Charter),為避免重蹈當年《國聯盟約》(Covenant ofthe League of Nations)的覆轍,在第五章特設安全理事會,賦予維護國際和平,對侵略者實施經濟制裁或動武,與推薦聯合國秘書長人選的大權。如果把聯合國大會比作一家公司的股東大會,那麼安理會就相當於董事會,秘書長是總經理,大家自然都想搶做董事。

安理會由十五國代表組成,五席常任理會國外,另十席為非常任理事國,由聯合國大會選出,任期兩年,依照慣例不得連任。這十個席次分配給非洲、亞洲、拉丁美洲、與西歐各兩席,阿拉伯國家與東歐各一席,每年改選半數。習慣上候選人早就由各個區域集團自行推定,區外國家樂得做現成人情。

今年十月十八日初次投票時,另外四席都順利產生:南非取代坦尚尼亞,印尼接替日本,義大利代替了希臘,比利時接下丹麥的席次。只有拉丁美洲與加勒比海這一席,已經投過三十五次票,委內瑞拉與瓜地馬拉仍然相持不下,而且都不肯退讓。

選舉安理會非常任理事國是件大事,並非各國常駐紐約代表個人隨便就能決定。早在半年甚或一年前,候選國就會透過外交途徑,商請友好國家支持。常駐代表只能遵奉指示投票,立場甚難改變。瓜地馬拉雖然一路領先,最高時曾得到一百一十票。但聯合國會員有一百九十二國,本屆有一百九十一國出席,三分之二的當選門檻仍需一百二十八票。委內瑞拉得票最低時只七十三票,僅在第十五次投票時與瓜國平手,雙方都得到九十三票;但隨即下降,上星期第三十五次投票時,比率是一○三對八十一。二十五日還要舉行第三十六次投票,看來也不會有結果。

這場纏鬥,起自極度左傾的委國總統查維茲(Hugo Chavez)是布希的死對頭。他在聯大演講時,公開叫布希「魔鬼(西班牙語diabolo)」,還戲劇性地照天主教規矩在胸前畫個十字,表示講了個髒字後的懺悔。他又叫布希「老闆(西語dueno)」,間接地罵盡了所有支持美國的國家。照目前形勢看來,委內瑞拉雖有亞非集團與拉美集團的部分票,以及阿拉伯集團的幕後支持,仍難敵美國強大的壓力,後天投票幾可鐵定不會有結果。到時各國鑑於一九七八年共產國家支持的古巴,與美國支持的哥倫比亞競逐非常任理事國,投票一百五十四次,僵局仍無法解決,最後協商推由墨西哥出任的先例,這回可能也會產生一個中立的黑馬。目前傳說有多明尼加共和國、烏拉圭與哥斯大黎加,還要看事態如何演變,才有定論。

安理會選舉的僵局,凸顯出聯合國結構的基本問題,也即理想與現實存在巨大的差距。首先,五個常任理事國所代表的是一九四五年二戰終結時的世界秩序。經過了六十一年,除中、美、俄三國在人口、土地與經濟潛力仍居領袖地位外,英、法的國力早已無法與德國或日本相比,其發展潛力甚至不如印度或巴西。「五強」卻依舊坐享否決權,怎麼說都不合理。

其次,安南秘書長提議的組織改造,只把安理會從十五席增為二十五席,卻不敢觸碰區分常任與非常任理事國的核心問題。如要取消否決權,五強都會反對。如新增者都只是非常任理事國,那麼席次愈多,愈會鬧得不可開交。這次如委內瑞拉當選,安理會勢必變成「吵架委員會」。難怪有學者問:增加十國後,安理會運作就會比現在更有效嗎?到那時,要執行憲章原定維持和平的重責大任,只會更加困難,甚至造成癱瘓,到最後重蹈國聯覆轍。

聯合國大會的問題更加無解:三億人口的唯一超強美國,與不滿三萬人的帛琉同樣只有一票,其實不盡合理。如倣照國際貨幣基金與世界銀行的辦法,改依各國經濟現況與綜合國力,訂定應繳納會費多寡,並依之分配在聯合國的投票權,則又顯然不符民主原則。今日聯合國面對的問題,是自從「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發生後,國際法亟需修正,恐怖分子既無國界,也不代表某個國家,如何應付這些史無前例的敵人,確保和平,以現行觀念與組織,顯然有困難。

正因為美國曾不惜繞過安理會,片面採取行動,出兵阿富汗與伊拉克,雖然備受各國責難,聯合國才能存在這麼久,已超過國際聯盟三倍年齡。今日不完美的世界裏,這種無解的矛盾,恐怕還會持續下去。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newslist/newslist-content/0,3546,110505+112006102300071,0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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