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功論犬吠

啟功先生的幽默,在他的「韻語」中表現得很充分,而《論書絕句》註文中有些涉筆成趣的段落,則簡直就是幽默小品。

試舉其第廿五首註為例,這首詩論曹真殘碑。此碑因是魏刻,當然站在曹魏立場,所以碑文中有「蜀賊諸葛亮」的話,初出土時,「賊」字被人鑿去,於是有賊字的叫蜀賊本,沒有賊字的叫諸葛亮本,後來諸葛亮三字又被人鑿去。

啟功顯然是不贊成稱諸葛亮為賊的,他就此議論說:

桀犬吠堯,堯之犬亦吠桀也,犬之性,非獨吠人,且亦吠犬,惟生而為桀之犬,則犬之不幸耳。人能無愧其為人,又何慚於犬之一吠哉!明乎此,知鑿者近於迂而寶者近愚矣。

這段文字可以標為啟功論犬吠,又豈止是關於曹真碑文的公案,更豈止是論桀堯之犬哉!

單是於桀犬之外,點出堯亦有犬,便是老人原創也。啟功辨人與書的關係

啟功《論書絕句》第五十四首詠柳公權書,在詩註中,認為柳書碑版以《神策軍碑》《玄秘塔銘》為最精,而他就柳公權所說的「心正筆正」一語加以分辨。不過,短短二百餘言,說理通秀,是一篇好議論文,若非熟讀古文,不能為也。

移錄如下:

柳書,史稱其體勢勁媚,此言最為確論。至於史傳載其對穆宗有 「心正筆正」一語,實出一時權辭,而後世哄傳,一似但能心正,必自能書,豈不傎乎?忠烈之士,如信國文公(指文天祥);禪定之僧,如六祖惠能,其心不可謂不正矣。而六祖不識文字,信國何如右軍,此心正未必工書之明證也。且神策軍操之宦官,腥聞彰之史冊,玄秘塔主僧端甫,辟佞此於權奸,柳氏一一為之書石。當其下筆時,心在肺腑之間耶?抑在肘腋之後耶?而其書固勁媚豐腴,長垂藝苑。是筆下之美惡,與心中之邪正,初無干涉,昭昭然明矣。

余為此辨,非謂心正者其書必不善,更非謂書善者其心必不正,心正而書善者世固多有 ,而心不正書更不善者,又豈勝僂指也哉!

因此,啟功詩云:

勁媚虛從筆正論,更將心正哄愚人。

書碑試問心何在?諛閹諛僧頌禁軍。

柳公權不常有,持「心正筆正」論者代不乏人,經元白先生點評後,類似「諛宦諛僧頌禁軍」者,不論他的字寫得多好 ,也別想借「心正筆正」來哄騙人了。

http://www.takungpao.com/news/06/08/28/TK-614049.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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