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雲娣二年前自英國學電影回台灣,經過一陣摸索之後,決定飛往上海設定她人生戰場。關雲娣才廿八歲就當起電影製作人,籌拍她的第一部電影「夢鄉」─一部描述大陸民工返鄉的電影,刻畫崛起中國的城鄉差距,滿足世人對這塊神秘土地的窺探慾。她的團隊中有來自英國的電影導演,來自香港、美國的工作人員,還有從愛沙尼亞留學回來的大陸女孩。根本就是一個小聯合國。
一個台灣女孩和「無國界」組合,說起中國故事是什麼味道?出國留學十二年,「認同能力」曾是關雲娣自認的強項。但是到了大陸,她卻有了被當作外國人的心理衝突。
大陸官員「指導」:別賣中國人的醜
關雲娣曾被大陸官員「指導」:「不要陪著外國人賣中國的醜態」。但經過半年多的摸索,她也有了一個可貴的體悟:「沒有一個現代中國人可以告訴我中國人是什麼,所以我也不用心虛;這體悟給了我一些力量,去抗拒統戰學。」然後,血脈裡的中國因素慢慢跑出來,看到村子裡的窮孩子她會很難過,關雲娣想要為他們做點什麼…,「我以前想到處旅行,但來了以後反而想定下來。」
關雲娣所受的洗禮也是許多台灣電影人到大陸遭遇的經歷,文化差異和商業誘因摻雜,構成他們的特殊處境。跌到谷底的台灣電影市場對照正在發光發熱的大陸電影,越來越多像關雲娣一樣的年輕人,打算在大陸開展自已未來的電影人生,留下不一樣的足跡。
就有如鑽石礦 彼岸票房大有成長
數據顯示,如果中國人每年花費十億元人民幣在電影產業上,電影產業的年收入就能達到一百三十億元,而現在中國電影的國內票房收入僅為十五億元。中國電影業可說是未被開採的「鑽石礦」,投資大有可為。
二千零四年大陸國產片突破二百部,國內票房收入成長五至十%,擁有和外片分庭抗禮的局面。不像台灣,外片幾乎搶去九十五%的票房收入。好萊塢片商為搶進大陸市場,大量投資大陸導演、興建戲院,為爭取進口影片配額而卡位。一位熟悉市場生態的台灣製片指出,以前美國片商還會透過台灣製片進軍大陸市場,但現在他們根本不需要「中間人」就可以直接和大陸方面洽談投資。
反觀台灣,國片的年度電影票房不過一億多元,相當於新聞局每年發出去的輔導金。電影工業蕭條,連帶影響周邊產業和人力的流失,從錄音、剪接、燈光,幾乎都到大陸和香港謀生。
遍地都是故事 堅持理想獨立製片
關雲娣到大陸踏出她電影人生第一步的理由很簡單:「台灣已經沒有太多故事可說,這裡滿地都是!」但是,在大陸拍電影的艱辛過程,特別對一個年輕女生來說,是相當不容易的。
比如說,在官方電影製片廠的陪伴下,劇組光是勘景就費了很大的勁。大陸官方總想安排中國最美的風景入境,但關雲娣想拍的是寫實的樸實鄉村。在看到「美景如垃圾」的時候,一夥人實在受不了,只好不告而別到江蘇的一個小地方「衢州」去找朋友,才發現這裡就是他們心目中的「夢鄉」─男主角將從都市返鄉,過程中不斷憶念起卻只能存在記憶中的故鄉。
關雲娣選擇的是獨立製片,而不是和大型電影公司合作。她必需自已搞定資金、導演、劇本和劇組,可以說是一個「無中生有」的過程。她在面試班底時,遇到一名熱愛電影的大陸媒體記者,因為理想一拍即合,寧願屈就半薪成為她得力的助手,使關雲娣可以專心在她的「無國界」團隊中擔任文化翻譯,排紛解難。她也曾經捧著熱騰騰的劇本飛奔兩岸,尋找大師的眼光,劇本一改再改,還差點難產。
台灣導演打拚 相信原創性有看頭
大陸電影市場確實有無限想像的魅力,在年輕的台灣導演的腦海中保留著空間。他們對大陸沒有過度的憧憬,只有務實的市場概念和不同的路徑選擇。
被認為最有商業潛力的陳正道只有廿五歲,他的第一部大螢幕電影「宅變」創下二千萬票房的佳績,正在籌拍第二部電影「還魂」。這位年輕導演正在努力了解台灣觀眾喜歡聽什麼類型的故事,準備為他們說一個好故事。「翻滾吧!男孩」的導演林育賢也說,因為數位時代的來臨,拍電影的門檻降低,讓導演可以專心說故事,「故事說好了,就會有資金進來」,「留在台灣說故事,沒有什麼不好,目標也可以是華人市場啊!」
「只要有原創性」,陳正道不覺得到大陸拍片或世界任何一個地方發展會很困難,流露出初生之犢不畏虎的自信。他正在觀察大陸的拍片環境,發現許多上下游從業人員都可以在上海遇到,「在大陸拍電影,應該不是那麼困難吧!」
2005.12.19 中國時報
焦雄屏:世界太想了解中國了
羅如蘭
著名的影評人兼電影製作人焦雄屏正在上海籌拍「大姨媽的後現代生活」。和許多台灣電影人一樣,無法例外的成為兩岸空中飛人。正如當年她把侯孝賢等台灣新電影導演推向國際舞台,如今她也把許多大陸新導演包括賈樟柯、李少紅、劉奮鬥等人,一一介紹到世人面前。
今年初,焦雄屏剛剛幫大陸導演顧長衛的「孔雀」奪得柏林影展銀熊獎。在影展活動中,熟識很久的外國影評人熱情的和她打招呼:「嗨!peggy,今年台灣有沒有電影?」友人不待回答,就自顧自的結論:「哦,我想大概沒有吧。」
焦雄屏很難過的說,很多外國友人都不太想看台灣電影了,他們說「重複性太高」。雖然她並未放棄介紹年輕的台灣新導演到各大影展,但一方面質量競爭是很現實的,另方面,「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中國大陸!世界太想了解中國了!」
長期待在上海拍片,這幾年台灣廣告影視界進軍大陸的人潮,讓焦雄屏興起白先勇筆下「台北人」的感慨。只是,時空從一九五十年代的台北置換到二千零五年的上海,「新台北人」依然在懷舊氛圍中尋找生命的出路。但時移勢轉,曾讓大陸同業瞠目結舌的台灣優勢已經不算什麼,焦雄屏說:「現在大陸為一級電視劇花的錢是台灣的二倍!」
「此時此刻,就有六部美國的A級大片在大陸拍攝中!」焦雄屏指出,大陸影視人才求知若渴,透過與國外片商的合作學習,已非當年的吳下阿蒙。她以「大姨媽」一片的拍攝班底為例,幾乎所有的大陸工作人員都和美國公司合作過,熟悉美式作業與工作文化,完全沒有溝通問題。「在台灣,我都不敢去探班,以免影響演員表情。因為大家都怨氣衝天,很難協調。」兩岸電影工業的競爭力,由此可見一斑。
焦雄屏分析,台灣和大陸口味不同,台灣電影講究美學、個人;大陸電影有社會代表性、多是社會議題。但台灣電影產業拖累了創作者,電影和社會斷層的問題嚴重。在大陸廉價電影的成本約是二千萬台幣,但在台灣,是一千萬元成本的電影,只要票房超過一百萬元,分回三十萬元,就可以開香檳,其它九百七十萬元就算虧掉了,「要怎麼存活?」
焦雄屏努力使自己不在華人電影市場缺席,才有機會帶動一點台灣電影的轉動,「否則,現在只是一攤死水!外面卻是波濤洶湧耶!」焦雄屏嘆口氣說:「我已經在這裡悶了十年了!」
焦雄屏看過台灣新電影在世界大放光華,也很遺憾十年來台灣電影卻沒有好好抓住這股動能,將之轉化為商業活力。焦雄屏認為,台灣電影的主管機關─新聞局要負起最大責任。搞了十年,台灣電影工業還是零,去年台灣最賣座的電影,一部是鬼片(指宅變),一部是春宮片(指天邊一朵雲),「這就是新聞局毫無文化素養,以犧牲國人整體素質為代價的管理結果!」大環境如此,焦雄屏很為她在台藝大的年輕學生感到憂心,憂心他們畢業後毫無國際競爭力。
2005.12.19 中國時報
侯孝賢:韓國能 台灣為何不能
羅如蘭
知名導演侯孝賢在國內受到觀眾票房肯定的程度,遠不如他在國際影展得到的喝采聲。電影「最好的時光」是侯孝賢近來拍得最好看的電影,看得出大師勇於轉型的用心,但國內票房卻不到五百萬元。侯孝賢不怪觀眾:「他們看慣了好萊塢電影,品味定型了!」
問題出在,台灣官方不像韓國政府勇於對抗美國片商,全力守住美國電影的配額限制。台灣不但對美國電影完全開放,也不敢對抗WTO。侯孝賢拿著報紙關於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剛通過的「文化多樣性公約」(允許各國針對本國電影張開保護傘)說:「只要這樣做就好了!」
台灣電影並不缺資金和制度,再加上國際保護趨勢,侯孝賢認為台灣電影工業不振的問題,出在專業未受重視,主管電影產業的政府單位若能夠真正找到專業人才,判斷投資標的,以台灣在資本市場浸淫已久的經驗、領先大陸的現代化都市經驗,台灣「可以比大陸做的更好、也應該比大陸做的更好!」
作為華人世界最早崛起的國際級導演,侯孝賢雖然也在大陸享有好口碑,但卻不得其門而入,目前只有DVD在地下市場流動。侯孝賢認為,大陸市場尚不清晰,壁壘很多,電影類型也不完整,關於「電影市場是什麼」還無法掌握,但「十年後就未必如此了!」
因此,「這十年很重要。」侯孝賢認為,台灣應該幫助華人地區找到華人市場的特有類型,台灣才能繼續走在前面。台灣也應該和大陸人力資源合作,一起提升、建構一個完整的電影工業。而且,「一定要搶在好萊塢前頭」,探索出華人電影工業的模式、做好萊塢做不到的,否則,「等到連大陸觀眾都習慣好萊塢口味,就來不及了!」
侯孝賢期待台灣能有一個像丹麥、南韓一樣的獨立的電影委員會。它雖然是一個國家組織,但除了投資電影之外也負責教育和人才養成,除了投資三十%的商業大片之外,也有四十%投資青年導演。因為投資判斷非常專業,丹麥電影委員會甚至可以創造不少盈餘。台灣以前有中央電影公司做類似的事,現在則有民營的中環影業。已經舉辦了二屆的「師徒學苑」,是侯孝賢為低迷的台灣電影留傳一抹人才香火的願行,但「說實在,這也應該是政府做的事啊!」
- Dec 25 Sun 2005 23:10
一個台灣女子的無國界.電影夢 羅如蘭 2005.12.19 中國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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