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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終究是良心事業,半點騙不得人。曾為貝多芬持火炬送葬的舒伯特,臨死前還想學習對位法,一探音樂的無窮奧義……

歲末將近,回顧這一年來音樂界的重要大事,除了許多巨匠名家凋零外,或許就是貝多芬《大賦格》(Grosse Fuge)鋼琴重奏版手稿,在消失一百一十五年後於費城重現天日最引人注意。這本厚達八十頁的樂譜在貝多芬生前最後幾個月完成 ,一直由作曲家保留直到逝世。逃過火災,躲過戰亂,《大賦格》手稿最後在蘇富比拍賣會上以一百七十二萬美金賣出,是幾十年來最震撼人心的發現。

「賦格」來自拉丁文Fuga(原文是逃跑、遁走之意),是複調音樂與對位法的極致表現。主題在各聲部依次進入,隨樂曲發展而不斷出現,將樂思做高度邏輯化的延展。不是每位作曲家都有傑出的對位功力,也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賦格。崇尚革新,連和聲學「禁止平行五度」規律都敢打破的德布西,自是厭惡這種處處受限的音樂形式。他為巴黎音樂院畢業考所繳交的作業,就是其一生惟一的賦格。

令人玩味的是,雖然形式嚴格,許多作曲家竟不約而同地選擇賦格作為人生的總結。巴哈以自己名字作主題的《賦格的藝術》,便是傳奇的肇端。透過對位法的縝密邏輯和嚴謹結構,謙卑事主的巴哈見到宇宙的和諧,人性與上帝的榮光。莫札特最後一首交響曲《朱彼特》,終樂章也是神乎其技的賦格。我們無法得知莫札特是否意識到《朱彼特》會是他交響曲的告別之作,但至少在《安魂曲》手稿上,他的確也欲在〈淚水之日〉後寫下〈阿門〉賦格。可惜這音樂史上兩大絕作皆因作曲家辭世而未完酖酖《賦格的藝術》令人錯愕地中斷,莫札特門生索性把〈阿門〉當作兩個和弦補完。作曲家心中的完美賦格,只有上帝才能知道。

「我只能立一次遺囑」,理查史特勞斯顯然視《奇想曲》作為他歌劇的終點。和威爾第最後一部歌劇《法斯塔夫》相同,這兩大歌劇聖手皆不尋常地在告別舞台時寫了長大的賦格。拉威爾最後一部鋼琴獨奏作品《庫普蘭之墓》,第二樂章則以優雅而感傷的賦格,在斷壁殘垣中紀念過去的美好。他畢竟是含蓄的作曲家;柴可夫斯基《悲愴》交響曲第一樂章的賦格,層層疊疊的主題,音音句句都是控訴,預示即將到來的悲劇。

為什麼這麼多作曲家選擇以賦格作終?《大賦格》手稿筆法狂放,譜上墨漬斑斑,甚至還因施力過度而劃破紙張。貝多芬早年寧可離開名動公卿卻俗務纏身的海頓另拜名師,就是要潛心修習對位法。當《大賦格》以弦樂四重奏形式首演時,聽得一頭霧水的觀眾大罵貝多芬蠢驢。多年失聰的作曲家早已不在乎世人觀點,卻害怕這首賦格從此被人遺忘……焦慮中他一改再改,冀望以鋼琴版得到更多知音。當告別的時刻來臨,或許這些作曲家又都想起自己音樂人生的開始,那為對位法搜索枯腸的青澀時光。於是,他們再次提筆,要在一首首賦格中證明自己終是無愧所學……

音樂終究是良心事業,半點騙不得人。曾為貝多芬持火炬送葬的舒伯特,臨死前還想學習對位法,一探音樂的無窮奧義。《大賦格》的前衛遠遠超越了貝多芬的時代,手稿重現舉世驚歎酖酖賦格因此不只是賦格,更是淚水與汗水灌溉下的智慧,作曲家藝術人生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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