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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以來,台灣的童書市場裏,譯介自日本兒童文學的作品一直占有相當比例。仔細觀察這些書的「來歷」不難發現:它們除了獲頒日本某某大獎之外,經常還有一項成就:「獲選為日本小學國語教材」,也就是收錄在日本小學國語課本之內的意思。這個現象,在各界大聲疾呼學童國語能力低下的台灣,是否給予了我們檢討國內小學語文課本的機會?

概觀來看,現今台灣與日本的小學課本,在形式上其實有許多相似之處。譬如:都是由民間教科書業者依據教育部(日本為「文部省」)公布的課程綱要所編撰。其目標與主要精神也都設定在訓練孩童「聽、說、讀、寫」4項能力上。而教材的編輯方面,雙方也都是採用「單元設計」的方式編寫。不過,儘管方向一致,但兩地小學的語文教科書還是呈現出極大的差異,最大的不同點,就是在教材文章與單元內容的深度與廣度上。

台灣的國語課本,雖有教授、校長、作家擔任諮詢委員,但實際的編撰者幾乎皆為小學教師。又或許是考量到各階段詞語教學的難易問題,因此大部分文章皆由教師自行撰寫,僅有少數幾篇是收錄自優秀作家的作品。

而在日本,他們的編輯委員皆以各領域專家及大學教授為主,校長、教師、作家為輔。課本內當然也有由教師撰寫的文章,不過,僅限於介紹自然科學知識的「說明文」。一般而言,說明文的部份,他們會從各領域的專門書籍或文章來取材,但因考量到這些文章大都是寫給成人閱讀的,無法與孩子的閱讀能力相搭配,因此才由教師依據內容改寫為孩子能夠理解的文章,再交該領域的專家審訂,以確保內容的豐富性與正確性。

而在文學作品方面,基於希望孩子從小就可以接觸國內外各種型態的優質作品,讓孩子深刻感受到文字本身豐富的力量,進而喜愛閱讀;因此日本教科書內的文學作品,主要均取材於已在日本出版、叫好又叫座的作品。

這些作品,主要又可概分為兩種類型:一為跨越時空考驗,已成「經典」的名家之作。二為近年出版、深深撼動人心的新作。經典部分包括:日本童話大師宮澤賢治諷刺人類文明,將獵人與動物立場倒置的名作〈要求特別多的餐廳〉、美國圖畫書名家李歐.李奧尼強調自我認同與實現的〈小黑魚〉、日本童話大師新美南吉描寫人類與狐狸戲劇性又感傷的心靈交流的〈權狐〉等。坊間流通的新作則有:繪本名家小林豐以寧靜的筆調,描述戰爭無情與殘酷的〈世界上最美麗的村子〉、立松和平描寫一個漁夫的孩子,藉由回到父親遇難的海域,終於領悟自然界的生與死,生生不息、循環不已道理的〈海之生〉…。在這些作品裏,沒有一字一句的說教,但優美的故事、鮮活的人物個性,以及不避諱不設限的題材,帶給孩子的卻是極為深刻的心靈震撼。

反觀我們的小學語文教科書,又是以何種方式呈現的呢?

很遺憾,我們的語文教科書不管何種命題,一般說來,多是以相當浮面的「教育意識」出發,並以相當「平穩」的敘事方式將之呈現出來。

以「友情」這個單元主題為例,在日本的課本中,選入的是安藤美紀夫的〈新搬來的美佐〉、木村裕一的〈暴風雨的夜晚〉等幾篇作品。前者描述一名小女孩因父親工作的關係,不得不離開好友與心愛的小狗,舉家遷移到東京,在新家附近意外地因另一隻小狗,與另一名男孩從爭吵、打架到成為朋友的溫馨歷程。後者則描述一場暴風雨使得一隻羊與一隻狼跨越物種藩籬,發展出真摯友情,讀後讓人低迴不已。

與此相較,同樣的主題在我們的課本裡,出現的卻是:一隻爬不快的小烏龜請求梅花鹿載著牠在草原上奔跑,以完成牠一直以來的美夢。梅花鹿爽快地答應,小烏龜也如願完成美夢…。或是以「比賽輸了,我難過、失望,是你的鼓勵,給了我努力的勇氣,讓我充滿信心和希望…」這樣刻板的勵志性短句來呈現友誼。

這種呈現方式,或許可以學習到一些新的生字,但卻無法讓孩子有任何的感動,更遑論藉此要達到課本所設定的:「讓孩子體會友情可貴」的目標了。

這種將小學國語課本定位在「單純為學習語文」、及「教化孩子符合大人理想」的作法,普遍存在於國內各個版本的課本內。就連少數被選入課本裏的名家作品,也多是述說小時因上課遲到,被老師處罰、反省之類的內容。

這個現象不禁讓我們思考:國語課本的定位應為何?所謂理想的國語課本為何?

當然,這並不是個可以簡單解決的問題,有待各界專業人士一起來探討。不過,在此,僅提供一個故事讓大家參考。

已故日本著名幻想兒童文學作家安房直子曾在一篇隨筆中提到,過去她一直以為,只有古典作品才有資格被收錄進課本內,因此,當她的〈狐狸的窗戶〉受邀刊登在小學課本內時,她感到十分光榮,便一口答應了下來。但不久,她開始想像孩子們就著她的作品學習漢字、撰寫感想,最後還要考試…,想著想著,心不禁沉了下來。她開始覺得,還是比較希望自己的作品不是在課本裏,而是在其他的機會裏被孩子們閱讀。就這樣過了一些時日,讀者的來信,一封一封地寄了過來。而她的讀者人數,也突然增多了起來。在眾多來信當中,讓她特別感到高興的是以下兩封:

「我第一次讀到這麼不可思議的故事…」

「因為在課本裏讀到您的〈狐狸的窗戶〉,所以我也一併讀了您的其他作品…」

這才讓她深深體會到:

原來,課本竟能為從來不曾接觸幻想作品的孩子,開啟了另一扇窗。

原來,課本也能如同道路的指引一般,為孩子的閱讀,提示通往新世界的方向。

在隨筆的最後,安房直子提到:如果國語教育被分為「文學教育」與「語言教育」兩個領域的話,「我衷心地希望,我的作品能夠被歸為『文學教育』,完整地被孩子們閱讀。」

在此,筆者也衷心期待,我們的國語課本,能夠成為孩子通往「新世界」的窗口,讓孩子真正領略語文本質的力量,享受學習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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