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民,帶給台灣球迷美好又甜蜜的一年。希望王建民熱潮尚能帶給台灣的,是讓我們重新省視台灣的棒球環境,從欣賞棒球到親自去玩棒球,親自體會棒球所帶來的樂趣與張力,這樣的感動才能持久,用這份感動去推動台灣棒球環境的進步,才能不斷養育出世界級的好選手。

之前在電視上有則3G手機的廣告,訴求是可以直接用手機觀看大聯盟直播棒球賽。其呈現方式是頗令人尋味的:舊金山的小男生抱著手套要去打棒球,邊跑邊喊:「邦茲加油。」大阪的小男生騎著腳踏車帶球具要去打棒球,邊騎邊喊:「一朗加油。」多明尼加的小朋友們,拿著球具在簡陋的空地上高喊「普侯斯加油。」台灣則是一位小女孩穿著洋基球衣,拿個加油棒,喊著:「王哥哥加油。」與爸爸在草地上拿手機在欣賞球賽直播。

短短的一則廣告中,同樣都是為自己國家的大聯盟明星球員加油。其他國家的小朋友都是很動態且開心地參與在棒球這個運動中,而台灣的小朋友卻是穿著昂貴的授權球衣,與爸爸坐在翠綠的草皮上,觀賞球賽。參與者或是旁觀者,台灣延燒一年多的王建民熱所展現的,真的代表台灣人對棒球的熱愛嗎?愛棒球而不打棒球,的確是很弔詭的事。

最強的棒球軍

王建民跟我同年,在我們的童年,沒經歷過南部七縣市少棒賽的那股熱潮,距離靠三級棒球「三冠王」來凝聚起民族情感的年代,又是有點遙遠。

不過,在我們八歲時,老球迷心目中有史以來最強的一支國家代表隊成軍,那就是1988年奧運代表隊。這支球隊的陣容有黃平洋、陳義信、涂鴻欽、陽介仁、郭建成、郭李建夫、羅振榮、陳金茂、洪一中、曾智偵、王光輝、林仲秋、羅國璋、洪正欽、吳復連、吳思賢、江泰權、李居明、林易增、黃煚隆等眾多好手,就連四年後名震巴塞隆納的郭李建夫,此時不過是隊中的小老弟。這支球隊在參加奧運前,先赴義大利參加世界棒球錦標賽,將狀況調整至最佳,懷著高昂的鬥志來到索爾。然而卻因過度輕敵、加上應酬不斷,首戰就輸給荷蘭。第二戰面對輸不得的壓力,可說是精銳盡出,全場派出陳義信、黃平洋、羅振榮、郭建成及涂鴻欽五位投手壓陣,面對日本的野茂英雄、潮崎哲也、石井丈裕三位強投,可謂是平分秋色,最後在延長賽的第十三局下半,被古田敦也揮出再見安打,一分差飲敗。預賽最後一場面對波多黎各,卻因一次致命的失誤,自亂陣腳,創下三連敗的難堪紀錄。

兩年後的1990年,職棒開打,啟動台灣棒球的新紀元。球員有舞台可盡情揮灑,打球不用再背負讓人喘不過氣的民族情感。所有的職棒好手也紛在一、兩年內投入職棒這個新戰場。剩下的也在1993年頂著奧運銀牌的光環,加入職棒。

尚未有電視直播,只有中廣廣播的年代,職棒比賽帶給當時的小朋友無限的想像與憧憬。下課的操場上,就是一群學生在玩棒球,或是玩替代性的足壘球。週末的空地,隨處可見三五好友在打棒球。即便買不起硬式棒球,一顆十元的軟式棒球也可以玩的很起勁,甚至報紙揉一揉,纏上膠帶,也拿來走廊間傳接。加入學校少棒隊,成為每個小朋友最大的心願。職棒場上的精采演出,不論是陳義信、黃平洋的對決,或是鷹俠、林仲秋、羅世幸的全壘打王之爭,黃煚隆全壘打牆接殺美技,陳振賢恐怖的致命一擊,往往都是學生間最熱門的話題。班上同學也會因所支持球隊之不同,分成數個陣營,彼此互相較勁。

「國球」

那時代的棒球商品也沒今日多樣化,頂多是蒐集芝蘭口香糖所附贈的球員卡,不少人為了蒐集球員卡,囤積了吃不完的口香糖,而被媽媽碎碎唸。就這麼短短的五、六年,是棒球真正成為全民運動的時期。今天奔馳在球場上的好手,不管是王建民、郭泓志、陳金鋒、姜建銘、林恩宇、林岳平、彭政閔或是張泰山,都是經歷過這一段美好的歲月。

正如同在日本,電影「佐賀的超級阿嬤」裡面,即使生活不甚富裕,但是棒球仍是小朋友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在這種厚實基礎下所奠定的棒球文化,才夠深刻,才有感動人的力量,也才能不斷孕育好手出來。這種全民參與的棒球也才夠格稱為「國球」。

可惜,國內整體環境的不夠完善,又爆發令人遺憾的簽賭案,三商、味全、時報三支球隊相繼解散,加上兩個聯盟的惡鬥。讓台灣的棒球環境陷入前所未有的寒冬,新一世代的小朋友也不玩棒球了,當年隨處可見的打擊練習場一間間地吹起熄燈號,籃球慢慢取代棒球成為最風行的運動,NBA成為體育新聞最受矚目的焦點。隨後即使有2001年在台灣舉行的世界盃,靠著張誌家與陳金鋒聯手擊垮日本隊,獲得第三名。 2003年的亞錦賽,擊敗韓國隊進入睽違已久的奧運賽。2004年的雅典奧運。以及曹錦輝、陳金鋒、王建民、郭泓志所帶起的大聯盟風潮。讓台灣人又開始把目光聚集在棒球場上。

只是,現在對於棒球,是觀賞、消費的多,實際參與的少。不管是公園、校園,也到處有「禁止玩棒壘球」的警語,就算想玩棒球,立刻得面對場地的問題。在這種消費主義為導向帶來的王建民熱、大聯盟熱,除了促進商業發展外,老實說,對台灣棒球環境的改善,影響不大。

「打不到」與「讓你打」

鏡頭拉回到王建民身上。2005年洋基隊所打造鑽石先發投手群紛紛高掛病號,王建民臨危受命,從3A被急召上大聯盟。在強隊環伺的美聯東區,對於王建民是否能站穩菜鳥球季,我當時抱持保留的態度,心想他或許會先歷練幾場就被下放至3A磨練,隔年才有機會站穩大聯盟。不過隨著幾位強投有一場沒一場的慘況,加上王建民的表現傑出,菜鳥球季就繳出八勝五敗、防禦率4.36的好成績。

2006年,王建民從大聯盟出發,並不急於開發新的球路,而是讓他拿手的伸卡球精益求精,即便打者明知這是一顆伸卡球,卻也打不好,不過是又斷了一根球棒,樂了球棒商罷了。王建民成功之處在於,了解自己的優勢,不會為了博取好成績,強求三振,而亂了自己的節奏。相對於其他投手要盡量讓打者「打不到」,王建民則是「讓你打」,有著一股勇於對決打者氣勢,用他的球去壓迫打者。所以,即使他的三振率不高,但是仍有極為出色的表現。二年級生就有令人難以置信的卓越成績,十九勝六敗、防禦率3.63,超越朴贊浩在2000年創下的亞洲投手單季最多勝紀錄,也在季後賽奪下亞洲投手首勝。證明了台灣選手的實力,完全不輸人。

感謝王建民,帶給台灣球迷美好又甜蜜的一年。希望王建民熱潮尚能帶給台灣的,是讓我們重新省視台灣的棒球環境,從欣賞棒球到親自去玩棒球,親自體會棒球所帶來的樂趣與張力,這樣的感動才能持久,用這份感動去推動台灣棒球環境的進步,才能不斷養育出世界級的好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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