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年的快速繁榮中,中國崛起的背後始終拖著一條長長的陰影,那就是境內的人權問題。當二00八奧運逼近,國際社會驚艷於北京的建築新貌之際,中國人權的陰影有消褪多少嗎?最近北京當局同意抗愛滋鬥士高耀潔赴美領取人權獎,讓人似乎嗅到一絲不同的空氣,長期以來中共認為維權人士發表異議是帶給國家羞辱的心態,似乎已有轉變。

年約八十歲的高耀潔醫師,是大陸愛滋維權先鋒,除了從事醫療和防治,她更自掏腰包濟助愛滋孤兒。不料,中共卻因她揭發河南愛滋大感染是源於農民賣血所致,而對她長期跟監和打壓,不准她接受媒體訪問,更限制她進入愛滋村活動。最近高耀潔獲得美國婦女組織「生命之音」的人權獎,中共一度企圖以軟禁手段阻止她出國領獎,經美國參議員希拉蕊關切,終於獲得胡錦濤親批放行。

一位關心社會弱勢的老太太,出錢出力助人,竟被自己的政府當成眼中釘,在任何民主國家看來,都是難以理解的事。在中國,這其實可從兩個層面來解釋:其一是民族自尊心作祟,認為愛滋這樣「不可說」的疾病大規模流行,是不名譽事件,不可張揚;其二是官僚主義作祟,河南愛滋病擴散與醫院衛生欠佳和地方官員處理不當有關,地方政府阻撓高耀潔行動,其實是為了掩蓋問題、逃避責任。

但進一步分析,民族自尊心的理由聽起來煞有介事,基本上卻是假議題;問題真正的關鍵,還在官僚體系的欺上瞞下。就如高耀潔所說的,河南愛滋病這麼嚴重,就是地方官員不講真話,「他們連溫家寶都敢騙」!亦即,當地方官僚知道災情大到不可收拾時,他們就把問題推給國家,用民族尊嚴的大帽子來遮掩自己的責任。

這次胡錦濤親批讓高耀潔赴美,表面上是中共給了希拉蕊一個面子,實質上北京也贏得了一個面子。即使我們不想驟下結論說北京當局試著變得更有彈性或更為開放,但至少可以說中共逐漸克服了它的心理障礙,不再認為異議人士公開批評政府是多麼大逆不道或無可容忍的事,這毋寧是可喜的轉變。

的確,當中國逐漸成為世界舞台的聚光焦點,當中國的經濟能量開始左右世界經濟的起伏,北京若還執意維持一套不同於世界文明國家的人權標準,不僅不現實,也只會徒增內外部的矛盾和困擾。既然要談「大國崛起」,就該表現大國的胸襟和器度,允許社會上多元的聲音並起,不能一味強調繁榮,卻讓人權成為中國社會委頓不前的一個角落。

一旦突破了這樣的心理關口,許多以「維護民族尊嚴」為藉口限縮人權的政策都可以重新畫界,中國的人權天空也將更開闊。事實上,面對大陸社會勃興中的維權運動,北京當局也不妨更正面地看待,那是社會互助及自我調節的一股力量,若不能設法吸納,至少應該傾聽、回應,甚至協助其發展為有效的民間組織。那不僅是公民社會茁壯的必要之路,也是防止中國偌大的官僚體制向貪腐傾倒的靈丹。

以台灣的經驗,威權年代的高壓管制,形同讓社會處於壓力鍋的緊悶狀態,反對勢力因而愈能著力,民眾閱讀禁書的欲望也愈強烈;解嚴之後,這些緊張也都跟著釋放。在北京的立場,也許無法立刻將壓力鍋蓋揭除,但徐徐鬆開,放掉不必要的壓力,應該是明智的選擇。在高耀潔赴美事件上,胡錦濤表現了充分的自信,但就整個中國範圍內的人權狀態看,北京政府還有更多餘裕表現更大的民主和寬容。

高耀潔領取美國的人權獎,值得世人為她喝采。但如果有一天她能領到自己政府頒發的獎章,那才是更重大的人權里程碑。

http://www.udn.com/2007/3/1/NEWS/OPINION/OPI1/3742619.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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