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聖祖的出生地,這個蘇木如今都是布里雅特蒙古人在居住,所以反而不容易看到蒙古包,布里雅特牧民都是居住在以原木搭建的房屋裡,當然,他們仍是以牧業為生,鄰居之間的距離也是隔得相當遙遠。

在旅館吃完早餐後繼續上路。

休息好了的我們,情緒也特別高昂,一路上看到美麗的草原總是會要求停一下車。

今年雨水充沛,草原上的草,長得歡欣鼓舞,營養充足得不得了。你會覺得它們被風吹拂的時候,原本應該是綠色的草葉竟然反射出藍汪汪如湖面上的水光。

遠遠在牧馬的小伙子,看到我們搖手招呼,就放馬疾奔過來,以為我們要問路,其實,這幾個人只是想和他聊聊天而已。

真正在原野上牧羊或牧馬的蒙古人,不管是年輕或年老,總有一種安靜沉穩的氣質。說到什麼高興的話題,才會偶爾燦然一笑。

揮看送別之後,年輕的男子才顯出活潑的姿態來,驅策著自己的馬用一種特別平穩的小步伐往前跑去,我們的駕駛拉夏先生讚嘆著說:

「看哪!他用的可是『走馬』的步伐哩!」

午後,選好了一處草原,停車用午餐。

不過是尋常的食品,麵包、香腸、果醬、葡萄,可是,在草原上的野餐,滋味總是特別香甜。

記得和海北婚後,尤其在兩個孩子都上了小學之後,每逢假日,我總是想要出去野餐。有時候走得遠一點,有時候就在家附近鄉下的小河邊,孩子和我都很高興,海北好像不是那麼投入,不過,也沒抱怨。

有個周末,我又嚷著等會兒中午要出去野餐,海北忽然說話了,帶點哀求的語氣:

「我可不可以幫你在客廳地上舖一塊桌布,把要吃的東西都放上去,就當作是在野餐了好嗎?」

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海北最希望過的周末,是一桌整整齊齊三菜一湯的午餐之後,再安安靜靜地睡個午覺。



也罷!既然講開了,我也不是個太蠻橫的妻子,野餐的次數因此就稍微減少。過了幾年,孩子長大了,我又認得一些學植物學或是土壤學的朋友,他們和學生去野外的時候,只帶了幾條土司麵包,幾塊花生糖就上路,讓我驚為天人,從此就不時跟著他們在台灣東南西北亂跑,不再去找海北的麻煩了。如此安排,兩人都非常快樂。

如今,竟然跑到蒙古國的草原上來野餐了,溯本追源,這應該是出自遺傳的基因吧?

下午六點,進入斡難河源區,心情有些緊張,這十幾年在蒙古高原上東奔西跑,不就為的是這一刻?

遠遠已經眺望到一線河水的反光,河邊叢生著綠色的矮樹林,左前方只有一戶布里雅特牧民的木頭房子,其木格忽然興奮地叫起來:

「快看!快看!母馬在生小馬!」

離牧民房子稍遠柵欄角落,一隻小馬剛剛才從母親的產道落地,好像還站不起來,母馬也不著急,緊貼著牠的孩子等待著。

四周無人。我有點訝異,母馬生小馬是件大事,怎麼也不見一個牧民前來幫忙?

「人都去了哪裡?」我問。

得到的答案完全出乎我的想法之外,拉夏先生回答我說:

「人都躲起來了。」

原來,母馬生產之時,不喜歡有人靠近。若是初生的小馬沾上了人的氣味,牠很有可能棄之不顧,絕不再給小馬餵奶。

因此,在房屋裡,絕對會有人正從窗裡遠遠觀看,如果母馬難產,才會前來幫忙。我相信,一定也有人注意到我們這輛車了。

還好,我們謹守分寸,只從遠處拍了些模糊的畫面。一張相片的好壞與一匹小馬的存亡,兩者輕重立判,誰敢造次?

幾次嘗試之後,小馬站起來了,顯得過長的四肢開始往前試探,拉夏先生說:

「行了,我們走吧。」

行了!小馬開始跨出牠生命裡的第一步了。而我們,我們這四個人也帶著愉悅的心情,開始往河邊前進。

這也是我生命裡的第一次,來到聖祖的家鄉,在斡難河邊,我跪下叩首,心中滿滿的感謝,一如滿溢的河水。



聖祖成吉思可汗的家鄉肯特省以肯特山為名,肯特山是蒙古國東部最高的山脈,平均高度海拔兩千公尺,最高峰約兩千八百公尺。這座佔地廣大的山脈是克魯倫河、土拉河與斡難(今稱鄂嫩)河的發源地,也就是史書上所稱的「三河之源」。

從斡難河邊放眼望去,遠遠近近有草原也有聳立的山巒,這些山巒氣勢雄偉,比平常草原地帶的山丘高多了。

走到橫跨河面的水泥橋上,仔細端詳山坡上連綿的原始森林,都是多少年的樹木了?蒼然而又有極強的生命力,美極。

不知道最近舉行過什麼祭典?林邊有一棵樹,枝上綴滿了藍色的哈達。

往河面看過去,今年雨水豐沛,河水幾乎滿溢到岸上。岸邊長滿了矮小的灌木叢,葉子有點像柳葉,有的又像夾竹桃的葉子,不過更細瘦。這些灌木雖然遠看矮小,走近之時,樹身差不多有一人多高,因為長得密密的,樹冠有些像圓傘,好像可以在其間玩躲迷藏,找的人也許要費很大功夫。

這裡,可能是幼年的鐵木真嬉遊之地嗎?

《蒙古秘史》裡有這樣一節:

美麗的夫人用野?野蔥養育的強悍的兒子們,成了不知畏懼的好漢,成了膂力過人的丈夫,成了鬥志高揚的豪傑。他們說「咱們要奉養母親。」就坐在故鄉斡難河的岸上,整備了釣鉤,去釣有疾殘的魚,用火烘彎了針,去釣細鱗白魚和條魚,結成了攔河網去撈小魚和大魚。這樣來奉養了他們的母親。

被泰亦赤兀惕同族人所拋棄了的寡婦弱子,是在斡難河邊,靠著母親去揀些小野果子,挖些野蔥和野?菜把孩子餵養長大,這些孩子成為少年之後,也在斡難河邊,想辦法去釣些小魚來供養自己的母親。這一條斡難河,在蒙古國境內雖然河流的長度只有接近三百公里而已,但是,在蒙古民族的歷史上,她卻是一條源遠流長的生命之河。

來到這裡,心中覺得特別安穩。

再往前行去,見到一座敖包,規模不大,很樸素,立有一塊長形的牌子,上面用蒙文書寫「成吉思可汗的家鄉」。這表示,我們已接近聖祖的家園範圍。

下車鞠躬,只覺得空氣無比清新。剛才在路上,曾下過一場雨,此刻周圍的草原真是草色青青,綠到不行!那草色,有幾處的光澤細柔,像是絲絨的質地,有幾處比較深濃,像寺院頂上的老琉璃,有幾處汪汪的泛著藍光,幾乎像湖水一樣……。

拉夏先生可能注意到我目瞪口呆的模樣,走過來對我說了一句話,這句話不需要翻譯我就懂得了,他說:「祖先的家鄉果真美麗!」

我完全同意。



再往前行,已經過了剛才的山區,進入無邊無際的草原,茂密的各種牧草此刻平平地往四面八方鋪展開去,順著有些微起伏的地形,將我們目光所能及之處鋪成了一片綠色的有著緩緩波浪的海洋。

進入聖祖的出生地,這個蘇木如今都是布里雅特蒙古人在居住,所以反而不容易看到蒙古包,布里雅特牧民都是居住在以原木搭建的房屋裡,當然,他們仍是以牧業為生,鄰居之間的距離也是隔得相當遙遠。

其木格告訴我,這些布里雅特蒙古人,是在三十年代從蘇聯申請移民過來的。肯特省的北部,也就是聖祖的家鄉這裡已經靠近蒙古與蘇聯的邊界,三十年代,布里雅特蒙古人被鬥爭被殘殺得很厲害(其實蘇俄對布里雅特的迫害開始得更早,有許多政治因素),許多人奔逃到蒙古境內,蒙古政府一律收留,並且讓他們從此就在聖祖的家鄉定居。因為,在《蒙古秘史》中所稱呼的「林木中百姓」,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布里雅特蒙古人,所以,對蒙古人來說,這也是自己的同胞。

越靠近聖祖家鄉,松樹越多,那巨大的叢生的松林就從草原上生長起來,越聚越多,越來越密,然後地勢又慢慢高了一些,終於感覺上是進入一座長滿了松林的小山崗上,在這裡,找到了我們今夜要投宿的旅館。

是一個園區,裡面有獨棟或是雙併的小木屋,可以去餐廳吃飯,或是點了菜之後,送到我們房間裡來,屋前小走廊上有個洗臉槽與水龍頭,在稍遠處的林間,遠遠看見大概有一間是用木頭搭蓋起來的小小三四個門的木屋是廁所。

我們三個女生睡在一屋,拉夏先生一人睡到另外一幢房子裡,晚餐是四人聚在我們的屋裡吃的。旅館人員怕我們晚上會冷,在屋內那座方方的用鐵鑄成的暖爐裡燒起火來,跑過去仔細看,他們用的燃料竟然是松果!

真有意思,草原上牧民的燃料是晒乾了的牛糞,而林中百姓用的燃料卻是乾燥的松果,都是所謂「俯拾即是」的現成材料。

上天果真是有好生之德啊!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newslist/newslist-content-forprint/0,4066,11051301+112007012700425,0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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