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因為參加陳芳明策畫的台灣文學與東亞現代性研討會,我自己一人開車從北二高新店交流道下,然後沿著木新路,「渡」過萬壽橋,順利抵達四維堂旁邊的停車場。離開政大四十年,我還是不會迷途,可能因為當年上周會的四維堂還在,萬壽橋沒變,醉夢溪仍然潺潺的流著。
我突然想起,我在1962年9月初次抵達政大校園,颱風剛過。聽說颱風帶來的洪水淹沒了政大的校園,我住宿的第五宿舍的椅子書桌,從門窗隨洪水漂流而去,還看得出校園的面貌剛剛從泥濘中沖洗後顯露出來,空氣中充滿泥巴的味道。校園的每一株樹木花草,還在泥濘中掙扎地站起來。第二年,我站在第五宿舍的走廊,人生第一次與颱風面對面。指南宮山後的群山之間爆發的山洪,眨眼之間將所有的叢林與稻田變成一片汪洋大海,接著吞沒政大目前的所謂山下校園了。
重回政大,經過大門的指南路,兩旁的小吃店裡,好像當時我們還在開會,討論將全台大學生詩人引進星座詩社,出版《星座詩刊》,推展台灣第二波的現代詩運動。雖然我選讀西語系,但我已了解知識整合時代的來臨,有一半的課屬於中文系。許可標教授在西語系,教授一門用英語講課的中國文學史,啟發了我們帶著中華文化走進外國的大學講堂。我自從上了這門英文中國文學史,便決定放棄西方文學,成為漢學家。
當我進入校門,好像還聽見果夫樓二樓會議廳,每天清晨盧元駿教授教導我們吟唱宋詞的歌聲。重建舊詩詞的朗讀吟唱,政大校園是最早的歷史現場。美國的李達三神父(後來還俗)有一次前來放映美國詩人佛洛斯特(Robert Frost)詩歌短片,第一次欣賞到詩歌多媒體化的情景,那時還是1964年。我後來提倡文學電影、數位化詩歌教學與研究,便是在政大得到的啟蒙。
由於種種校園多元文化的衝擊,當時政大校園作家很多,尉天驄、黃荷生、劉延湘、蔣芸、劉國全、林懷民、翱翱(張錯)、林綠、葉曼莎、張齊清、洪流文、鄭樹森等人,劉家昌常上夜總會,後來成了歌星。我們的學術野心很大,以我自己為例,在大三的暑假便翻譯《異鄉人》,結果成為當時全台最暢銷的小說。我們在畢業時都出版至少一本著作。而我自己,除了翻譯,還有散文《夜夜在墓影下》及詩集《患病的太陽》。
現在難以想像,1960年代的政大,竟然是一所沒有圍牆的大學。從現在的游泳池那邊,可隨意走向指南宮,翻過現在文學院的山頂,可到新店。沒有圍牆,也象徵政大的國際化、思想開放與天人合一。當時我的老師中,外籍老師很多,日本、德國、法國、美國都有,也有很多各國的學生。
今天重回台灣,所有大學都在建設校園文化、國際化、全球化,但是我在政大的讀書日子,它好像已是這樣的一所大學了。
http://www.udn.com/2006/12/31/NEWS/READING/X5/3669156.shtml
- Dec 31 Sun 2006 12:04
重回沒有圍牆的校園 【聯合報/王潤華】 2006.12.31 05:1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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