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從前(或者不久的從前),有一個被陰影籠罩的國家,獨裁統治者在美國支持下,運用一批技術官僚全力追求經濟發展,雖然經濟成長的代價是被鎮壓的勞工權利、殘破的社會福利和被嚴重迫害的人權。

是的,人權。這個國家實行嚴厲的軍事統治,沒有言論與結社自由,數千人因為政治因素而死亡,更多人受到囚禁與刑求。父母們看著子女人間蒸發,子女們發現父母突然有一天再也沒有回家吃飯。許多人被迫流亡異鄉,但獨裁者甚至派人在美國土地上殺人。

八○年代後期,這個國家開始進行民主轉型。一九八八年,獨裁者交出了政治權力。

然後,即使民主化開啟後十幾年,這個國家還是有人懷念那個威權統治的時代,並且相信如果不是因為獨裁者,他們會淪陷於邪惡的共產主義統治,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

這個國家是南美洲的智利。當然,也是東亞的台灣。

兩國不同的是,台灣的獨裁者父親在威權時代離開人間,其子則是在民主轉型的大門開啟時。而智利的獨裁者皮諾契將軍,則是活到九十一歲高齡,在這個十二月初死亡。

有人說,皮諾契早就死亡了,因為他早已把政權轉移到民主選出的政府。

也有人說,皮諾契即使真的死亡,卻沒有真的消逝;因為只要他尚未真正受到法院的審判,他的巨大暗影就會一直投射在智利的土地上。

(我們的蔣經國先生不久前不也是把微笑投射在國民黨中央黨部前的台北街頭?)

對於過去獨裁統治的審判必然會掀開許多被湮沒的記憶瘡疤,而對一個社會的集體意識是沈痛的。但是瘡疤若沒有被揭開,又如何可能治癒?

這是學術界所謂「轉型正義」的歷史課題--這指涉的是民主轉型後,新興民主政府如何處理過去威權政府對人權的壓迫、對無辜生命的凌虐等錯事。這種歷史省思與價值判斷的重要性,不僅在於讓被過去扭曲的歷史得到正義,並且唯有在釐清那些歷史的幽暗暴力後,才讓當前政治社群對於何謂民主與人權,慢慢開始建立起新的規範標準,並永遠不再犯這些錯誤。

在獨裁時代被迫流亡的著名智利劇作家多夫曼(Ariel Dorfman)在紐約時報的評論說,「為了要讓皮諾契徹底從我們的生活中被驅逐出去,我們必須讓他替自己的罪刑來辯護,並且要看著他如何凝視每一個被他迫害的受難者,每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每一個曾經回不了家鄉的人的眼神。……但是,我們現在卻必須面對一個悲傷的景觀:這個國家的三分之一人仍然在為他的死去感傷,仍然在為他的罪行辯護。」

他相信,唯有對皮諾契的罪刑進行一場真正的歷史審判,這個國家才能不再把一切問題與傷痕都丟給皮諾契,才能重新站起來。尋找這個國家的靈魂的戰役才正要開始,他說。

偉大小說家馬奎斯曾書寫拉丁美洲的將軍身陷於一座政治迷宮。只是,如今當將軍已死,智利和台灣的歷史是否還困陷在惘惘的巨大迷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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