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官在政府官僚體系中是一個很奇特的行業,以國家之名撒謊,往往可以找到正當的理由。而一個過於誠實的職業外交官,如果不是個異數,鐵定是個麻煩製造者。英國駐中亞細亞烏茲別克前大使克芮格.莫瑞(Craig Murray) 就是這麼一號令英國政府一個頭兩個大的人物。

故事從二○○二年夏天開始。當時四十三歲的莫瑞初抵中亞烏茲別克,他是大英聯合王國伊莉莎白二世女王在這個中亞古國的全權代表─英國派駐烏茲別克的新任大使。

儘管有著近二十年的職業外交官資歷,莫瑞以四十三歲之齡登上大使銜,在人才濟濟、競爭激烈的英國外交系統中,仍屬「快軌」(fast lane)派。

蘇格蘭工業城鄧地大學畢業後,莫瑞隨在一九八四年加入外交部展開他的職業外交官生涯。期間曾派駐奈及利亞、波蘭,並曾負責英國外交部在塞浦路斯、非洲的事務,並主導分析過哈珊政時代的伊拉克局勢,以及與賴比瑞亞軍頭泰勒協商和平協議,莫瑞是個企圖心強旺的職業外交官。

絲路之行 改變人生方向

可是,誰都未料到,在塔什干這個古絲路通道上最大的城市裡,前後二年二個月,顛覆了莫瑞二十年的外交生涯,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方向。

莫瑞抵達塔什干不久,在旁聽一項異議人士審判後,發現了由前蘇共產書記卡瑞莫夫領導的烏茲別克政府是一個缺乏人權的國家。稍後,他帶著前往烏茲別克考察的英國外交部東方部主任巴特,到反對黨人士莫沙道夫教授家拜訪。第二天,莫沙道夫孫子的屍體,被拋棄在這位接待兩位英國外交官員反對派知識分子的門外。

莫瑞同時收到一只信封,裡面是這名十八歲年輕人的屍體照片。莫瑞把照片寄回蘇格蘭格拉斯哥大學檢驗,報告顯示死者生前曾遭重毆,指甲全被拔除,最後則被放置熱水中,活活燙死。

烏茲別克下馬威血腥殘忍

這是莫瑞初抵烏茲別克收到的第一份「歡迎禮」。面對這份來自烏茲別克政府的下馬威,莫瑞在二○○二年十月,應邀與美國大使哈伯斯特相偕前往烏茲別克自由之家演講時,與哈伯斯的觀點全然不同調。莫瑞陳述卡瑞莫夫政權對政治犯的酷刑,指稱烏茲別克是個欠缺人權的國家。

美國大使當然不敢批評烏茲別克,九一一事件後,美國在中亞設立了兩個軍事基地,一個在吉爾吉斯,一個就是在烏茲別克的代號K2的基地。藉著這個位於烏茲別克南部、接近阿富汗邊境沙漠裡的美軍基地,烏茲別克已成為美國在中亞投射自己軍力的跳板。

無法沈默 被迫離開公職

從來沒有一位駐烏茲別克的大使像莫瑞這麼直接了當的批評當局。演說後,莫瑞接到發自倫敦英國外交部的電文,訓斥他「過度強調人權」,並指示,英國大使在塔什干的工作是「與美國大使並肩,支持英美的烏茲別克盟友。」

身為一名表現優秀的英國資深外交官,莫瑞當然了解英國政府的指示。但他仍不放棄在發回給倫敦的公文中,持續報告並爭論以烏茲別克公民的人權和酷刑換取情報與軍事合作,不論在道德上、法律上都是錯誤的。

英國外交部無法讓莫瑞保持沈默,終把莫瑞召回倫敦。上級擺在莫瑞面前的選擇是:離開塔什干,外交部會安排他到哥本哈根,依然維持大使銜;否則,外交部相關部門列出了十八項質疑,將對他展開特別調查,其中包括酗酒、以性交易換取簽證等。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受到如此威脅。」,莫瑞回憶,在紅蘿蔔與棒子間,他當下拒絕了到哥本哈根的安排。

絕不妥協 一度精神崩潰

堅持回到塔什干,莫瑞更直言無諱,毫不妥協。他的呼籲與發言,反映出英國外交政策裡的諸多尷尬。然而,一個人和整個政府的搏鬥,畢竟是超乎想像的,二○○四年十月被迫離開外交公職生涯前,莫瑞一度曾精神崩潰。

離開政府後,莫瑞除了講演、敦促反戰外,並把自己在烏茲別克的經歷撰寫成書,「撒馬爾干的謀殺」(Murder in Samarkand)詳盡細述了一名資深英國職業外交官,在本世紀美國主導的反恐戰爭中與自我基本價值的掙扎。

電影編劇大衛希爾(D Hare)和英國導演溫特巴頓(M Wenter-Botton)決定聯手把莫瑞的故事搬上銀幕,預定明年夏天上演。

我與莫瑞約在倫敦見面訪問,已經是二○○六年十月深秋。莫瑞看來已逐漸步向自己的新生涯規畫,但言談裡,仍可感覺到某些支離破碎的情緒衝擊仍停留在他的身上。「我仍然覺得憤怒,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事實與真相不彰。」

莫瑞雖然離開了烏茲別克,烏茲別克卻永遠離不開他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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