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七天日日夜夜,大雨與嚴苛的天氣考驗下,仍有數十萬群眾自發地在凱達格蘭大道上靜坐;在眾人預期圍城會以暴力收場的情況下,圍城和平收場,沒有發生衝突。我相信台灣的民主是在進步的。

我們不斷強調愛與非暴力抗爭作為運動準則,但是在過程中,我也看到部分群眾叫罵甚至追打立場不同的人、對陳水扁總統個人、家族產生不共戴天的仇恨、使用過度激烈的人身攻擊語言暴力、或又重新陷入藍綠對決的意識形態之中區分敵我。甚至有少部分的人不斷鼓吹為達拉扁下台的目標唯有採用暴力,還有一些攻擊執勤員警的零星事件。在這場公民價值重塑的運動中,我們不能僅僅用上街頭的人數、扁下台與否來衡量成果,還應該注意到對不同意見的傾聽、理解與包容,對因此場運動造成不便的人的心存感謝,因為他們的包容得以順利進行群眾集會。

當然我們更要感激那些自發輸送食物到廣場上的熱心人士,但卻也發生為搶粉圓而相互推擠的事件,這件事提醒我們要以同樣的標準衡量自身。既然是貪腐與反貪腐的價值之爭,那麼無論事情大小、是對自己有利還是不利,都應該一貫堅持不貪不求,唯有整個社會各個環節都不小貪,未來的公民與政治人物才能將清廉奉為圭臬。因此這場公民課不只著眼大處,更建立在點點滴滴的細節上。

反貪腐 也適用國民黨

同樣反貪腐的標準也應適用在國民黨。國民黨雖然在二○○○年因黑金政治被人民用選票拉下台,但是至今黨產尚未清算,轉型正義的問題並沒有真正被解決,這當然不能被民進黨拿來作防衛或辯解的理由。同樣的,人民也要了解到反貪腐並不僅止於拉扁下台的訴求。未來國民黨即使在二○○八年取得政權,如果沒有處理好過去黨國資本主義的貪腐,以及發生新的貪腐事實,在現有憲政制度尚未修改之前,人民仍然可以循同樣的模式拉貪腐者下台,憲政制度的缺陷與司法的刑事豁免權不應成為貪腐者的保護傘。

公民價值 不容混淆

而綠營也不能因為族群認同與意識形態放棄清廉的標準,硬是為挺扁強力動員,如此只會讓我們的下一代公民價值混淆,為台灣的民主蒙上陰影。雙方都不能只看自己想看的媒體、聽跟自己立場一致的語言,將其他想法的人當做非我族類是可以攻擊侮辱的對象,群眾運動不能再陷入顏色二元對立的思維。

台灣現行的半總統制,在各國憲政制度上最近似於德國一戰後的威瑪共和,威瑪共和結合特殊的時空背景產生納粹黨,而台灣則在缺乏國會有效監督而罷免門檻又過高的情形下,使得陳水扁總統不須為其家族的貪腐負起道德與政治的責任。當罷免案無法過關、知識分子的呼籲、媒體的壓力都無法讓陳水扁總統誠心檢討,反而以族群認同掩蓋民主認同、以烏賊戰術模糊誠信價值之時,相信很多被藍綠夾在中間的人們都在思考:「我們究竟能怎麼做?」

奧地利尤太詩人艾立克.福萊德面對納粹的發展,以及當時德國社會的無力與冷漠,意味深長地寫了一首詩「發生了什麼事?」

「它業已發生,而且正在發生,也將再次發生,如果沒有任何阻擋的事發生

無知者一無所知,因為他們太過無知,罪人也一無所知,因為他們都太有罪

窮人注意不到這些,因為他們太窮,而富人也不理會,只因為他們太富

笨人只是聳聳肩膀,因為他們太笨,聰明人一樣只是聳肩,他們太過聰明

年輕人不關心這種事,只因為他們太年輕,而老人也不關心,因為他們都已太老

這就是沒有任何事發生來阻擋的原因,也是它過去發生,仍在發生,還會再發生的理由。」

憲政制度 必須改變

如果沒有任何阻擋的事發生,不管是哪一個政黨上台,在權力不受制衡的體制下,貪腐的事情仍然會再發生。那麼眼前的群眾運動是阻擋的事,緊接著要展開的是憲政制度的改變,兩者都必須要做,才能確保同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

這次人民主動、自發地走上街頭,充分展現了台灣容納多元意見的自由環境,這是爭取解除戒嚴、民主選舉、政黨輪替等一系列努力所得來不易的結果。

若要進一步民主深化,貪腐者絕對要下台負責,進而必須修改現有不合理的半總統制,更重要的是建立每個人自我反省與檢驗的民主素養,學習愛與非暴力的和平精神、建立包容、傾聽、理解與接納的真正多元社會。台灣民主的深化與非暴力抗爭的意志,將成為兩岸政治角力上最堅厚的制度與社會資本,也足以為中國的民主典範。

(作者為台灣促進和平基金會執行長,反貪腐運動執行副總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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