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了「文化名門世家叢書」,讀其中的《德清俞氏》後,掩卷而思,不禁為名家之後未能繼承其家所擅之學而甚感惋惜。

古來眾多的學術文化世家,為中華學術文化的發展做出了非常重要的貢獻。世家現象,已成為中國文化一大景觀。陳寅恪有「學術文化與大族盛門不可分離」之語,今雖不一定要提倡大族盛門,但為學術文化計,家學承傳即世家現象,還是非常必要的。而通過《德清俞氏》一書,卻使人驚異地看到,此種優秀的家學承傳現象正在衰亡,幾盡絕跡。此書著者俞潤民、陳煦夫婦,尤其是作為俞平伯之子的俞潤民,尤有代表性。通過此書之所著,可知有的世家之後不但未能繼承前輩之學而成為優秀學者,而且對前輩之學甚為生疏。

俞潤民引用俞樾文或與俞家有關之文時,把一些並不難懂的句子也給斷錯了,如將「曾以『書白集後』命題」標點為「曾以書白集,後命題」。將「吾浙左江右湖,為東南勝」標點為「吾浙左江,右湖為東南勝」。將「秦氏《五禮通考》,其中辨證舊註者」標點為「秦氏五禮,通考其中,辨證舊註者」。如此之類破而不可讀之句及一些明顯誤字,均說明俞潤民不但未能繼承俞家所擅之學,而且連一般古文知識也明顯欠缺。最不可解者,俞樾俞平伯數有「正句讀、審字義」語,此為其補學之家法也,也為文史學者之常用語,而俞潤民似竟不解「句讀」之義,照錄該語後自己敘述時,皆改作「正讀句、審字義」。俞樾關於《紅樓夢》之語,「《船山詩草》有《贈高蘭墅鶚同年》一首,云『艷情人自說《紅樓》』,註云:『傳奇《紅樓夢》,八十回以後俱蘭墅所補……』」竟被標點為:「船山詩草有贈高蘭墅,鶚同年一首云:『艷情人自說紅樓』註云,『傳奇紅樓夢八十回,以後俱蘭墅所補……』」蘭墅,高鶚之字,前人習慣字與名同舉,高蘭墅鶚,即高鶚也。《紅樓夢》一百二十回,後四十回為高鶚所續,故有「八十回以後」之說。高蘭墅鶚、八十回以後,皆為關於《紅樓夢》之常識,不要說俞家之後,即使一般讀者也都知道,而俞潤民卻連這些也未能點對,可見於祖上及父輩所擅之學已生疏到何等地步。

不但學問,即俞家之事,有本已甚明者,亦竟不甚了了。俞平伯乳名「僧寶」,乃其曾祖俞樾所起。關於這「僧寶」之名,俞樾因俞平伯出生而作的誌喜詩有句為:「怪伊大母前宵夢,莫是高僧轉世無?」其下又自註云:「二兒婦三日前夢一僧來,云將托生於此,余故擬乳名僧寶。」據此可知,俞平伯將出生前,他的祖母夢見僧人,說將托生於其家,故其曾祖為其取乳名「僧寶」。俞潤民於書中已錄有此詩,卻未解其中所云,而說俞平伯「因為生在臘八日,就給起個乳名叫僧寶」。

可見,俞平伯之後,不但未能成為國學名流,而且連祖上所著之書也有些讀不通了。「文化名門世家叢書」又有《義寧陳氏》。筆者前曾有文,因陳寅恪之女整理《陳寅恪詩集》和?宓之女整理的《?宓日記》皆錯訛較多而不勝惋惜。今者我們不妨做一實屬奢望之設想:若俞平伯之子為又一俞平伯,陳寅恪之女為又一陳寅恪,?宓之女為又一?宓,那將會給當今學術文化界增添多少輝煌?

而如今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不但世家現象已風光不再,而且簡直可說世已無學術世家,甚至已不再有世家之說。也就是說,世家現象這一優秀傳統,將被徹底遺棄,「學術世家」只能作為一個歷史名詞而存在,這對我國的學術文化事業是一個令人激動的損失。我們雖不能強求名學者之後必繼其家學也為名學者,但為我們的學術文化計,為社會和家庭的人文精神計,也為一些學術世家計,社會還是應對此問題予以關注,盡量創造學術世家後人能繼承其家學的條件,使學術世家這一現象得以延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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