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國,已經超過三百多座的城市發生暴動。為了形容這些「暴民」,法國媒體小心翼翼地揀字刪詞,避開回教徒、少數民族之類的形容詞,他們選擇了「青年」這個名詞;無意間,卻正好切中要害地指出整件事情的關鍵:青年貧窮化。

表面上,這陣子發生於西歐的少數民族反動似乎與回教文化、九一一事件有關。也許,確實有著無須交代的直接關聯。但,這無法解釋為何主要發起伊拉克戰爭的美國並沒有回教徒社群在本土大舉暴動的例子,何況法國的反美立場向來清楚,可見這次暴動與其牽涉法國的外交政策,其實更是法國內政問題。

美國社會對個人所提共的經濟保障不如西歐,促使每一個人都必須努力賺錢,學會適應市場變動,且美國勞動法並不禁止勞力流動,市場的新來者如移民因此有機會可以立即加入競爭,就算英文不好也沒關係。法國明文規定移民必須先同化才能被認同,連小孩上學戴頭巾也不可以,勞動法保障現有勞工的工作權幾乎到滴水不漏的地步,降低了勞力市場的流動性,間接減緩社會階級的流通。

換言之,制度滋養了移民後裔的貧窮,貧窮滋養了他們的極端主義。在法國,移民的孩子在現有制度及社會歧視下雙重被邊緣化,他們必須加倍努力,卻得不到像樣公平的機會,因為勞動市場幾乎是立場堅定地要保護一群人(他們剛好是已經有工作的高盧人),不在原先保護範圍內的後來者自然被排拒在外,始終不得其門而入,終至絕望。

但青年貧窮化並不僅是西歐社會的趨勢,實為全球化的議題。繁榮社會都面臨高齡化,中老年人控制社會資源,他們希望維持現狀,害怕挑戰,傾向反對移民,社會逐漸內向,剛進社會的年輕人必須負責低階工作,升遷不易,在看不見自己退休金的同時卻要負擔老一輩的養老金。

台灣社會青年的工作條件更是惡劣,工作時間越來越長,勞動保障卻越來越少。台灣媒體總愛炒作幾年級的話題,說到新新人類,戲謔成分多於真實關懷。坊間雜誌企劃「憤怒青年」專題,卻採訪一堆年過五十的當權派。如果主導台灣社會的他們都還在忙著憤怒,當然他們聽不見正牌年輕人的憤怒。他們口中的「草莓族」,一畢業就面臨超過百分之十的失業率,平均起薪不足台幣兩萬五,過了三十歲還跟父母住在一起,因為要節省房租。

草莓族理所當然對那一大套野火理想冷感:當你身處社會主流,你抱怨世界瘋狂,因為你認為全世界都該聽你的;當你身處社會邊緣,你無話可說,因為你覺得全世界都與你無關。

社會面對年輕人的失落,總是私心輕蔑多於嚴肅看待。他們說,你有什麼好抱怨的,想我們當年連言論自由都沒有,現在你只想穿愛迪達球鞋、聽iPod,連魯迅不讀。但是,每一代人都需要自己的社會正義,每一代人也都有自己對社會正義的定義。最重要的是理解社會正義並不是關於保護,卻是分享與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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