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代人,比野百合晚,比草莓族早。七○年代學生運動時未必出世,八○年代街頭運動時,大部分人連字也還不認得幾個,到了九○年代的學生運動,還有一大半仍未有高中的年紀。但我們這代人,雖然沒能親身經歷大規模的示威抗議,卻也多半能在往後的日子裡,慢慢回頭理解社會各個時期的騷動與不安,究竟反映著什麼樣的社會矛盾與歷史困局。

我們這代人,沒有親身捲入早期的社會運動事件,但也確實察覺社會的變動。即使當時都還穿著高中制服,但是很清楚的知道當初陳水扁如何以「快樂、希望」,趁著國民黨主流與非主流的鬥爭餘勢,而入主市政,打倒強權。才沒兩年,從老師口中,也依稀知道什麼是打倒老賊,什麼是台獨建國。彭明敏落敗時,即便沒有投票權、不清楚黑金的結構、不理解自由與民主的意涵,但我們確實也沈溺在剛「變天」後歡樂的台北城。

我們這代人,正值精力充沛,可師法前人的年紀時,卻開始警覺,快樂、希望、自由、民主,那些價值觀,統統開始變了調現了形。大刀闊斧讓台北面孔煥然不同,然而開始步入社會運動的朋友們,卻發覺社會中的欺壓、剝削,不見得比過去少了多少。更嚴重的是,公共空間的歡愉所形造出來的自主性,漸漸由陰暗的民族主義所抽換,強權過後的路依然不明。

許多人成長後仍深陷幼時印象,支持那些嘗試擊垮國民黨的勢力,相信本土主義。另外一些人,警覺了李登輝晚期的民粹主義被新執政者挪用、偷渡,因此又轉而相信已淪為在野的百年老店,支持明日之星小馬哥。前者痛恨長期的壓迫,後者厭惡墮落於政治結構的假民主。

終於,在正式進佔社會中堅的年紀的當頭,大多嗅到那變了天的政府,陰晴未明。認清了體制內的政客果真無關於推動改革。不過,與此同時,我們又見到爭奪大位失敗過後,即使奮力一擊的反撲奪得泰半縣市長與立委席位的在野黨,卻仍暴現了貪汙與弊案。原本以為清醒的人們,正察覺過往的迷霧仍環繞周遭。

我們這代人,所幸,從兒時記憶裡搜尋到施明德的蹤影,與那些要求學生應該回到學校的「野百合世代」不同,也和那群搞過社運所以「不怕社運」的政府官員不一樣,也與深陷金權「迂腐的舊勢力」迥異,於是許多人穿上紅衣,走上街頭。然而直到這一刻,原本自以為清楚的瞭解,該從迷霧中走出來的我們,卻發覺這個中間勢力之外,仍包裹著上一個世代的民族主義鬥爭,以及本土民主進步之象徵性的爭奪,過往迷霧愈見濃厚。

我們這代人,此時二十八、九,三十歲。在迷霧中卻不灰心,因為至少見到了人民因信念而走上街頭,至少,我開始清楚地知道,面對現在、以後的政府,我們應該如何拒斥族群話語、如何認清沒有一個政黨真正地在變天的過程中替台灣帶來絕對的進步,也還沒有政黨知道在落敗之後徹底反省。

我們這代人,仍有期待,走在山峰的頂端遇見迷霧,應該停下來好好辨識來時路與未來的方位。讓我們及我們之後的人,從現在開始,從政黨政治製作的迷霧中走出來,理解、面對與解開歷史所造成的族群問題。認清人民主權的收與放,認識族群動員與民主並不等同,期待將來不再複製我們已遭遇、認清了的錯誤邏輯與方式。(作者為東海大學社會學博士生)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newslist/newslist-content/0,3546,110514+112006100600289,0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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