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狺格瓦拉,是革命時代的遙遠鄉愁嗎?

只見他推開後陽台銅色鋁門,沿著矮牆一字排開的各色玫瑰,夕照著金黃的慵懶。

好像在照顧自己的女兒,如此纖緻的花朵,細心除蟲、施肥、剪枝、注意溫度……彷彿對待戀人,小心呵護。他自嘲地笑了,笑開的眼角魚尾紋,漣漪般盪開的記憶。

記憶若提及,年輕人是不想聽的。所以,親愛的朋友,我們無須存活在昔日理想、今日不再的無謂感傷裡。我的心兀自提示 。

觀賞完精心栽種的玫瑰,進得寬敞的德式廚房,他優雅地以酒精燈煮咖啡,並問起,晚餐要挑選哪家餐室?說了幾家出名的法式餐廳及日本料亭要我決定,答以:客隨主便。

貼心地為我煮了曼特寧,咖啡香氤氳一室,放了捷克的史塔那指揮的名曲:〈我的祖國〉。坐下來,舒暢輕鬆的抒放模樣,我同齡的牙醫師朋友,久不執業,豐盛的家產讓他得以安歇於清談、咖啡、栽種玫瑰、聽遍世界各大樂團的交響曲,歲月靜好。

這是曾經狂飆、熱切於革命的本質嗎?

茶几擺著與初生孫兒的合影,笑不攏嘴,一臉溫藹。兒子成家遠在異國,終於可以全然放下,尋得相知戀人,相約伴隨到老,述及戀人,那灼熱、深情的眼眸,讓我明白真正的幸福為何。那眼神,只有在革命時代才看得看。



必要之時,同志不惜自焚以宣示!

我所熟識,曾經是主跑省政新聞的大姊,滿懷悲憤,掄起拳頭,向我鏗然訴說,抗爭近月的疲倦身形竟因激越而無限巨大起來。

台中的向晚,更幽暗了。所有靜坐抗爭的人,頭繫淡黃綠字布條,悲壯得如同被圍城多日,已然彈盡援絕的兵士,在大姊宣示般的呼喊之後,儀式般地群呼口號,暴雷的乾燥。

他靜坐著。唇上的小鬍子酷似施明德,可惜施明德不在這裡。由於酷似,所以注視。我挪近他,相異他者,這人一副氣定神閒之姿,還悠哉地兀自點起菸,問我要不要陪上一根?領導人之一,著名牙醫,卻像個藝術家。

藝術家氣質的牙醫?像極了格瓦拉。

回過頭,眺望在夜暗中熠熠生寒的鐵蒺藜、拒馬、鎮暴部隊,以及紅色消防車,彷彿內戰將啟的詭異氛圍,下一刻就要引爆了嗎?如果一朵迸裂的火焰突然照亮這緊迫、窒息的夜……誰會是那朵火焰?祈盼這悲劇永不會成真。

事件結局:沒有人自焚,他們唱著高亢的戰歌,微笑地、磊落地攜手入獄。



很多年以後,他靜坐下來,尋得初老的幸福安頓,戀人果決地執行他未竟的革命意志,他卻憂心地在一次又一次的咖啡聚會裡,緊蹙眉宇地反問我———怎麼會變成這麼難堪的亂局?當年所全力支撐的人,如今怎會腐敗若此?

沒有答案。只落得搖首慨嘆,蒼涼不語。

彷彿失去的舊愛,遙遠的青春。相互約定,生命的堅執允諾,永不後悔。

昔日,共同懷抱的島嶼之夢,屬於一個新而獨立的國度,公平、正義的健全社會,相異族群尊重、包容,後代子孫有著最真的願景。

我思索著祈盼不想說出,他會苦笑地反諷說———僅是眠夢,醒後彷如隔世,遍地荒蕪。

他開了燈。這才發現,原是闃暗的那片牆懸掛著切狺格瓦拉的半身照,典範般的版畫圖騰,突擊隊的貝利帽,血般的紅星,落腮鬍的一臉不馴;如果再加上一根卡西西雪茄,從古巴哈瓦那渡海到玻利維亞繼續革命的詩人醫師就會更浪漫。如今被消費成時尚流行的革命家,有幾人讀過他的詩集?記得他是阿根廷人?

來吧,談談你的戀人,還有玫瑰的種類。

切狺格瓦拉為背景,那是我們烈愛的青春!

http://udn.com/NEWS/READING/X5/3530057.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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